【美文欣赏】暮雪千山
第九届黄石市高校文学创作大赛小说优秀奖作品分享《暮雪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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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上我～
《暮雪千山》/张吉芳
细柳随风舞起，以一个优雅的姿态探入水中。
夕阳下，柳堤，江岸。似水温柔中氤氲着夕阳里的江南。
柳归晚，便在这淡淡的黄昏中分柳扶叶而来，如一幅渐渐淡出的水墨，留白的故事里开始了这一天满怀诗意的折子戏。
然而今天的归晚却在夕阳下立住了。她盯着柳枝尽头处的一潭清透的水面，乌黑的眸子在夕阳的余晖下折射出深深的惆怅，浅浅的眸光明明灭灭，几番悲喜转换。
柳条装饰的天空已经罩上一层薄蓝，晚风掠起她夜色般的长发，单薄的身影在垂柳掩映下显出一丝落寞。
“晚晚，终于找到你了。”柳的垂幕中跑来另一抹纤细的身影惊开了水面的游鸭。
归晚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呢喃：“小沫，我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轻柔的语调，却带着茫然和苦涩。
池沫的心，在看到好友失神的眼神的刹那猛地一痛。她叹了口气，上前，与好友并肩。
夕阳已经隐去了最后一抹余晖，水乡里的江南，在一派宁静中开始传来乡民们的欢笑声。
风，依旧轻柔，两人的发丝在风中凌乱，如夜风掠过的柳条飞扬。
沉默许久，归晚终于开口了，目光迷离：“小沫，我不懂……为什么，大家都不同意我去西藏呢？”
池沫叹了口气，拥着好友的肩：“晚晚，别傻了。西藏只能是一个梦，你懂么？梦一醒就什么都没了。”
归晚垂下了黑眸：“可是，梦中的一切都那么真实，那么熟悉，就好像……就好像我已经在那里很久了一样，看着那一张张笑脸，还有那绵延的雪山，澄澈湛蓝的天……”归晚的眼中升起一束光，在夜色中闪着晶亮的光。
池沫突然有些生气：“我说了晚晚，西藏不适合咱们。那里对我们来说，太遥远，太辛苦。是！我们是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梦，就像胡老师讲的中国梦那样，让祖国更好更美，可是晚晚，那个梦想太遥远太重大，是现在的我们所无法承担的啊，你不能单单因为一个信仰就跑去那么远的地方支教啊！”
归晚看了好友一眼，回头看着桨声灯影里朦胧的远岸，缓缓开了口，声音很温柔，却异常坚定：“不，小沫，我确定，我要去西藏。去教那些可爱的孩子，去看那湛蓝得一尘不染的天……”
池沫显然是生气了，她一下子抓住好友的肩膀将好友的身体扭过来，看着好友的眼睛：“柳归晚，你到底在想什么呢！你要是再这样固执，我可就不理你了啊。”说完她看了看低垂着眸子一言不发的好友，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晚晚，西藏太苦太远，那儿真的不适合咱们。江南太温暖太柔弱，是经不起那寒冷苦难的摧残的。”她指了指河岸那边一排秀美的垂柳，“你看，水乡里的画桥烟柳，远远胜过那连绵不断没个尽头的雪山的，你去了一定会后悔的，再说，你父母……”
一直低头的归晚突然抬起头来，目光灼灼，看得池沫一愣：“我不会改变主意的！爸爸妈妈一定会理解我的！”她顿了顿，接着说，“我是指将来。我会向所有人证明，我不是水乡里的花朵，经不起严冬的摧残。再说，小沫，你也知道的，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去一个淳朴空灵的地方，享受那里的风，呼吸那里的空气，尽我的一切努力，去帮助那些需要我们帮助的孩子们。听了胡老师的讲课，我觉得，在雪山上绽开最美的红莲，那是我的梦，我宁可永不醒来。”
归晚有些激动，轻轻地伸手握住了同样怔楞的池沫的手，手心微微有些发凉：“我的梦想，从来不是一个夕阳下缓缓归来的水乡女子，而是朔风中雪山上一朵洁白的雪莲，有着直指云霄的气魄，受尽寒冷的折磨，却仍旧倔强地开放，在风中摇曳，绝不凋零，永不妥协！”
池沫看着好友坚定的双眼，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
很久很久的沉默。
归晚看着眼前的一片灯影摇曳，心神恍惚。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就在心底有了一个这样的梦想呢？是在看到西藏那朔风凛冽的图片时，还是孩子们通红着脸在镜头前表达对新老师的渴望？还是在胡老师讲到中国梦的那一刻？
也就是从那一刻起，十九岁的柳归晚便决定了要做那天山上绽放的一朵雪莲，用自己的努力去帮助那些需要知识渴望改变的孩子们，与他们一起努力，将美丽的西藏变得更加美丽！
那一刻就像是一个宣告，一个契机，彻底划破了归晚自以为平静的心湖，坚定了归晚去西藏支教的决心。想起那一刻的决定，归晚深深出了一口气，就像完成了一件使命一样，满心里都是轻松，为自己长久以来的某种空虚感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池沫看着一贯乖顺沉默的好友，也沉默了。
回到家的时候，父母都还没睡，归晚忐忑地拉上门，故作没事地吸了吸鼻子：“哇，好香呢。妈妈你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柳爸爸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温柔的柳妈妈拉过女儿：“晚晚，咱不去那么远成么？那儿太苦了，咱就呆在家里好吗？”
归晚扯着妈妈的胳膊撒娇：“不嘛，妈妈，人家就想去嘛。”
柳爸爸突然开口了，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威严：“不许去！西藏有多远你知道吗？啊？一个女孩子家，毕业了不好好找个工作偏跑去那么远？！好好呆在家里，安心找份工作，这不比在那儿受苦强得多啊？！”
从来没对自己发过脾气的老爸的态度让归晚有些愣：“爸……”
“啪！”柳爸爸狠狠甩下自己手中的报纸：“我说不许就不许！你就安心待在家里吧！这一次你要是去了，就永远别回来！”
这还是一向慈祥的父亲第一次说这么重的话，连归晚都没发现自己的泪水已经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只是用力咬着嘴唇不让泪珠落下来。柳妈妈一看事情正向着自己最不愿意见到的方向发展，又一看见女儿委屈的样子，顿时也急了，拉着宝贝女儿一直劝。
归晚在父亲摔下报纸的那一刻再也忍不住冲进了房间，用被子捂住了头。
第二天清晨，最后一班火车即将出发，洁净的玻璃窗内，归晚呆呆地看着家的方向。
爸爸妈妈，还是没来……
时间一分一分过去，归晚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我只是，想要完成自己的梦想而已……为什么……
仿似一束光渐渐寂灭，宛若深秋小城东头那桥下的潭水似的，一度一度地随着时间冷了下去。窗内垂头的身影倒映出远山振翅而过的群鸟，竟稍显出几丝落寞。
突然，仿佛心有所感，窗内的人飞快抬头，远远看到人潮里挤来的熟悉人影，眼睛里霎时亮起夺目的光芒：“小沫！”
归晚忍不住惊喜地叫出了声来。
池沫远远地挤了过来，还没将手里的东西递出手就被快速跑到门口的好友冲上来抱了个满怀。
池沫无奈地歪了歪脑袋，看着紧紧抱着自己的好友，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拍了拍好友的背，等好友抬起头来，看到那晶亮晶亮的眸子，忍不住乐了：“哎呦晚晚，不是吧你，这就哭了？”
归晚本来就不好意思，被好友这一调侃，破涕为笑。
池沫抬了抬手里的东西：“好啦好啦别哭了，再哭这车可就走啦？叔叔阿姨还在跟你扭气呢，但是啊，还是托我来送一送你，呐，这去西藏的路上好好照顾自己啊，到了记得联系下家里……”
包里的东西也不少，沉甸甸的，归晚抓紧了带子，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是那种被想要被理解的人理解的感动，以及无法解脱的委屈。
池沫看了看好友，也忍不住心酸，一时没了言语，久久才开口：“晚晚，去吧，去追属于你自己的梦。我们都等你回来。”
等你回来。多么简单的一句话，却是归晚现在最需要的一句。就这一句，就愈合了她心底不被支持的痛，也给了她继续追梦的勇气。
明亮的车窗内一片幽深，倒映出一片远山，以及远远隐藏在远山之中的古朴小镇，车窗的近前，两抹纤细的身影相对而立，在来往的人流中定格成为一道亮眼的风景。
“爸，妈，我走了。对不起，让你们伤心了。都是女儿不好，可是女儿的梦想就是去西藏。女儿不怕苦，不怕累，因为女儿一直有你们的爱与呵护，还有那样一个梦想的温暖。对不起，爸妈，女儿回来的时候，一定会让你们意外而骄傲…..女儿不是一朵温室里的花，经不起寒冬的璀璨，女儿是天山上最傲的那朵雪莲……”
归晚在房间的桌上这样写道。
列车不断行驶，一列车装下了天南海北的风景，却承载了完全不同的心情与憧憬。
归晚的目光始终盯着窗外不断变换的风景。
突然就像阳光穿破层层的乌云般，归晚在看到远方梦想许久的白点时，展眉笑了，一双乌黑黑的眼睛里，水波无限。
银色的光在眼前肆无忌惮地延伸开去，将空远的天地耀地一片纯净空灵，衬得天空越发得湛蓝。
“西藏真的是白色的啊。”归晚兴奋而又羞涩地死死盯着远处，口中喃喃。
西藏的天空是令人惊异的湛蓝，没有一丁点杂质，如深海般，灵动而又含蓄。亘古连绵的雪峰闪耀着近乎晶莹的纯白，显得肃穆而又辽远。
白色，白色。还是白色。
归晚在大雪里兴奋地旋转着，一袭素衣在苍茫的雪域中融为无形。风挟起的雪花扑在她的发上，睫毛上，唇上，在淡淡疏冷的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将大雪中小小的人儿融入一片纯白。
雪域中，便响起了女子娇俏愉悦的笑声，清脆的身影引得雪原之上的朔风也温顺下来，两者在广袤的天地相聚，素冷雪域动容。
于是，来自江南水乡的柳归晚便在一个叫叶城的地方住了下来。
叶城，城如其名，是一个古朴宁静的小城，在雪山重重处坐落，洗尽了岁月的风尘，仿佛一个默默守望在这繁华世界的尽头的老人，慈祥仁爱。
归晚喜欢上了叶城。这个有些许神秘却又朴实的地方，如西藏的雪一般在她的心底扎根，然后融化，成为那种深入骨髓的喜欢。这里的人们也像这里干净的雪一样，直接，淳朴，可亲，给远在万里之外的归晚了一个温馨的安身之所。
归晚成为了一名老师。
她喜欢在有阳光的时候带着孩子们坐在城边的石柱旁，轻言细语地跟他们说江南，讲江南那温婉秀丽的风情。每每此时，归晚的黑眸便愈加深沉，在温暖却并不刺眼的阳光下折射成一种思念，一种怀恋。
纯真的心灵最易感知疼痛，孩子们读懂了归晚的眼神，于是活泼的孩子们一下子安静下来，一个个用漆黑的眼睛也看向归晚目光的方向，短短的眉毛笨拙地扭在一起。或许，在一个人悲伤的时候陪着她悲伤，哪怕这种陪伴并没有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却依然是一种感同身受的抚慰吧。
不经意回眸，看到孩子们的表情。他们是那么认真努力的保持着眺望，一个个认真的近乎严肃，归晚的心一下子柔软得仿佛一块海绵，随时可以挤出温暖来。她轻轻地扬起嘴角，微蹙的眉舒展开，在淡淡的逆光中显得越发不真实。
叶卡首先发现了归晚的笑容，这个十二岁的男孩兴奋地跳了起来：“晚晚老师笑了！”
孩子们纷纷扭过头来，一张张方才还苦巴巴的小脸仿佛花苞被晨露浸润，次第绽放。于是，刚才的沉默很快被叽叽喳喳的笑闹声打破。
这群小家伙啊。归晚笑着捋了捋头发，心底的郁闷很快一扫而空。
热闹起来的小家伙们很快围在了归晚身旁。叶卡突然仰起了小脸，一脸认真：“老师，江南美吗？”
归晚的目光投向了远处，仿佛陷入了回忆：“恩，很美的…….”
层叠无尽的雪山折射着一片异样的晶白，白晃晃的，朦胧了视线。
“那，晚晚老师为什么要来我们这里呢？”有孩子小心翼翼地问。
归晚回过头，笑了：“因为老师喜欢你们啊。还有，这里的雪多美啊，那雪莲开的时候最美了。”她顿了一顿，爱怜地看着一张张纯真热切的小脸，“可爱的小家伙们多么可爱啊，老师都舍不得了呢。”
孩子们听到这里一下子全部抬起了头，亮闪闪的眼睛盯着自己的老师，童稚的小脸如同一朵朵寒风中的雪莲，绽放在阳光下的雪域高原，美好灿烂。
高原的风在绵延的雪峰间穿梭，仿佛那一瞬间，就可以被定义为永远。
对高原上生活的当地居民来说，归晚就是天山上最圣洁的那朵雪莲。此刻的归晚正静静地坐在居民为她腾出来的一件单独的房间里，一笔一划勾勒着自己心中雪莲的样子。纯白，孤傲，内敛。半曲的瓣叶一层一层伸展开，流畅的曲线奔涌着作画之人心底的喜欢。
归晚垂了眼眸，专心地涂抹着，漆黑如夜色的发丝在肩上松散着，绕过去可以看到一张张形态各异的雪莲。
描着描着，归晚渐渐迷蒙了视线。
她想起了自己留给父母的信。
“女儿回来的时候，一定会让你们意外而骄傲…..女儿不是一朵温室里的花，经不起寒冬的璀璨，女儿是天山上最傲的那朵雪莲……”
一字一句，清晰如刀刻。
初来的不习惯，天山冷冽如刀的寒风，高寒的气候，贫乏的水源……一切的苦难都尘埃落定，归晚庆幸自己终究是坚持了下来，此刻浮在她心头的，仍然是那湛蓝的长空，迎风绽放的雪莲，一如最初的憧憬那般，终成现实，再不是梦幻。
叶卡闯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美好的景象，然后小小的男孩在归晚终于觉察到有人回头的时候才找到了自己闯进来的初衷，小脸顿时因兴奋涨得通红：“晚晚老师，我发现了一朵雪莲！”
归晚被孩子的手拉得紧紧的，一大一小身影便直奔向最高的那座雪峰而去。
“雪莲可漂亮了，我一见着它就赶紧跑去告诉你了。晚晚老师，雪莲跟你一样好看！”叶卡兴冲冲地说着。归晚的脸也被迎面的冷风吹得通红，然而她的目光却熠熠生辉，分不清是兴奋还是什么。
终于，两人在山下看到了崖壁那朵初初绽放的雪莲，一时间又是一阵激动。雪莲看着很近，可是在这极寒之地，直到临近晌午，两人才气喘吁吁地爬到了山上。
“晚晚老师，在那儿呢！”叶卡伸出手指嚷嚷，呼出的白雾一团团溢开去，小脸涨得更加红了。
归晚气喘吁吁地抬头，却惊愕地看到了雪莲的旁边此刻已经立了一个清瘦的身影。
大概是听到了叶卡的声音，那人转身，却是一个眉眼温暖的青年。
青年大概明白了什么，冲微微有些怔楞的归晚笑了：“原来这雪莲是你先发现的啊。”说着，他低下身，小心地摘下雪莲，站起，伸出手，“那么，还给你喽。”
归晚有些不好意思：“不用了不用了，你先摘下了，你拿去吧。”
叶卡有些不懂了，气呼呼地瞪着青年。
青年裹了裹厚长的围巾，笑了，轻柔的话语被寒冷的风吹成一朵朵白雾：“君子不夺人所爱，恩？”
归晚微微抬眉，叶卡已经一把拿过雪莲塞到她手里，还冲她直眨眼。
两人都忍不住笑了。
“你好，我叫林阳。今年毕业就想来西藏看看，顺便看看有什么能做的。西藏，实在是一个太美的地方了。”林阳看着远处的雪峰忍不住感叹。
又是一个同样爱西藏的人呢。归晚低下了头，心里这样想。
她没发现，在她低头的瞬间，青年嘴角的微笑，温柔而宠溺。
缘分，或许就是这样不可捉摸，有时候，一次简单的相遇便注定了一场永恒的邂逅，一次不经意的回眸就完满了一生的眷恋。
叶城，从此多了一个有着温暖笑容的青年。青年和女孩坐在隔得并不远的木椅上，面前是一张张纯真的笑脸。青年教书，女孩教画，孩子们下课就两个班串着闹腾，小小的房间里每天笑声不断。叶城的居民们笑容亲切：“晚晚老师有男朋友了?”每每此时，归晚便在人们善意的笑声中羞涩地低下了头，抿着唇在青年温柔的目光中浅笑。
这个叫林阳的青年，感觉自己在这个偏远却温暖的小城里找到了自己一生的意义所在。
又是一个微有暖意的午后，归晚坐在石柱旁安静地等待。她在等，等借住在数里之外的林阳赶来，然后开始两人每天的默契。
教这里的孩子们读书识字作画，已经成为两人心照不宣的默契和目标。
孩子们像往常一样嬉闹着，笑声不断。叶卡蹦蹦跳跳地跑近：“晚晚老师，林哥哥怎么还没来？我去看看啊。”说着，又跳着走了。
归晚不放心叶卡一个人走积雪浮冰密布的山路，匆忙追上前去，还没走几步，忽的眼前一晃，叶卡小小的身子在她眼前就向着山下滚去。她匆忙扑身上前，死死拽住了叶卡的衣角，然而没等她松一口气，就感到自己脚下直打滑。
不好，是积雪太多，成了浮冰！来不及多想，归晚用尽了自己的力气将惊恐的叶卡推了上去，自己却在远远赶来的林阳的面前滚落下去。
“晚晚！”凄厉的嘶喊响彻群峰，久久不息。林阳伸出的手无力地伸向半空，却只握住一片虚无。孩子们的哭喊声震动了全村的人。
林阳在居民的帮助下在山底找到了归晚。归晚安静地睡在雪丛，长长的睫毛早已扑满雪籽，额角留着不少血痕。
看到这一幕的林阳差点整个人脱力倒下，他跌跌撞撞地上前，一言不发，蹲下，抱起地上的人，冰凉的吻印在归晚的额头：“晚晚，你现在可真像咱俩讨论过的白雪公主，真美。可是你为什么不睁开眼睛呢？王子吻醒了白雪公主，可是你怎么没有醒过来呢……”
声音渐渐低下去，居民和孩子们呆呆得围在两人四周，看着那个总是微笑的青年像是不能承受一样将头埋在女孩冰冷的颈间。
“晚晚，你骗我……你说过的，我们在这里要好好的……”青年的声音嘶哑，压抑的哭泣从女孩子颈间传来，人们纷纷扭开头去抹眼泪，孩子们已经哭得抽抽噎噎，小小的身体震颤不止。
林阳轻轻抬头，想要看清楚女孩的脸，可是视线一边一边模糊。那个明朗如太阳的青年脸上的表情渐渐绝望。泪，肆无忌惮地落下，在女孩沾上鲜血的衣服上印开一朵朵暗红：“晚晚，你醒过来啊，我们还没等到前面那座山上的雪莲盛开呢,这些孩子们你怎么放心得下啊……”
四周哭声更甚，叶卡带着哭腔的声音显得微弱而渺茫：“晚晚，晚晚老师的手指动了……”
雪纷纷扬扬地落着，林阳招呼孩子们进屋里避雪，自己却走进雪中，凝视着远方。
雪下得这样大，雪莲，该是又开了吧。
他伸手，掏出一个白色的荷包，那里面是一朵被妥帖收藏的雪莲。闭上眼，清香萦绕鼻端。
归晚，这是你一直好好收藏的雪莲，一年过去，依然是这样的清香，闻到它，就好像你还身边。
那么你呢？
有没有想我们？
什么时候回来……
青年闭上眼，一滴泪落下，很快被洁白的雪层吞没。
——你说，我们就一直在这雪山上生活，教孩子们念书作画好不好？
——晚晚在这，我就在这啊。
——恩，那我们就一直在这里。都好好的，看千山暮雪，守圣洁雪莲。
回忆无止。随着回忆归来的痛苦却一丝一缕纠缠着，连呼吸都会疼痛。
晚晚，今年的天山开了好多你最爱的雪莲呢，你怎么还不来？孩子们都很好很听话，现在他们的画都快赶上你了呢。我也……一直在等你，在每朵雪莲旁边，像初见那样，好不好？
好不好？
好不好？
……
风将思念揉散，分给每朵雪花珍藏，然后洒遍了天山的每一个角落。
“晚晚，我等你……”雪地中的青年口中喃喃。
教室里，传来孩子们童稚的歌声：
“天山雪，暮苍原，雪莲始开绽。碧空天，风眷恋，思念分一半。不畏风雪不畏寒冷，圣洁仿似碧落仙。归盼，归盼，所思未见。等待，等待，流光弗现……”
远处的雪地里，几个人匆匆向这个方向赶来。
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其中一个人抬头仔细听了听，突然笑了，抿起的唇角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让整个雪山都为之惊艳。
——第九届黄石市高校文学创作大赛小说优秀奖作品
夕阳下，柳堤，江岸。似水温柔中氤氲着夕阳里的江南。
柳归晚，便在这淡淡的黄昏中分柳扶叶而来，如一幅渐渐淡出的水墨，留白的故事里开始了这一天满怀诗意的折子戏。
然而今天的归晚却在夕阳下立住了。她盯着柳枝尽头处的一潭清透的水面，乌黑的眸子在夕阳的余晖下折射出深深的惆怅，浅浅的眸光明明灭灭，几番悲喜转换。
柳条装饰的天空已经罩上一层薄蓝，晚风掠起她夜色般的长发，单薄的身影在垂柳掩映下显出一丝落寞。
“晚晚，终于找到你了。”柳的垂幕中跑来另一抹纤细的身影惊开了水面的游鸭。
归晚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呢喃：“小沫，我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轻柔的语调，却带着茫然和苦涩。
池沫的心，在看到好友失神的眼神的刹那猛地一痛。她叹了口气，上前，与好友并肩。
夕阳已经隐去了最后一抹余晖，水乡里的江南，在一派宁静中开始传来乡民们的欢笑声。
风，依旧轻柔，两人的发丝在风中凌乱，如夜风掠过的柳条飞扬。
沉默许久，归晚终于开口了，目光迷离：“小沫，我不懂……为什么，大家都不同意我去西藏呢？”
池沫叹了口气，拥着好友的肩：“晚晚，别傻了。西藏只能是一个梦，你懂么？梦一醒就什么都没了。”
归晚垂下了黑眸：“可是，梦中的一切都那么真实，那么熟悉，就好像……就好像我已经在那里很久了一样，看着那一张张笑脸，还有那绵延的雪山，澄澈湛蓝的天……”归晚的眼中升起一束光，在夜色中闪着晶亮的光。
池沫突然有些生气：“我说了晚晚，西藏不适合咱们。那里对我们来说，太遥远，太辛苦。是！我们是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梦，就像胡老师讲的中国梦那样，让祖国更好更美，可是晚晚，那个梦想太遥远太重大，是现在的我们所无法承担的啊，你不能单单因为一个信仰就跑去那么远的地方支教啊！”
归晚看了好友一眼，回头看着桨声灯影里朦胧的远岸，缓缓开了口，声音很温柔，却异常坚定：“不，小沫，我确定，我要去西藏。去教那些可爱的孩子，去看那湛蓝得一尘不染的天……”
池沫显然是生气了，她一下子抓住好友的肩膀将好友的身体扭过来，看着好友的眼睛：“柳归晚，你到底在想什么呢！你要是再这样固执，我可就不理你了啊。”说完她看了看低垂着眸子一言不发的好友，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晚晚，西藏太苦太远，那儿真的不适合咱们。江南太温暖太柔弱，是经不起那寒冷苦难的摧残的。”她指了指河岸那边一排秀美的垂柳，“你看，水乡里的画桥烟柳，远远胜过那连绵不断没个尽头的雪山的，你去了一定会后悔的，再说，你父母……”
一直低头的归晚突然抬起头来，目光灼灼，看得池沫一愣：“我不会改变主意的！爸爸妈妈一定会理解我的！”她顿了顿，接着说，“我是指将来。我会向所有人证明，我不是水乡里的花朵，经不起严冬的摧残。再说，小沫，你也知道的，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去一个淳朴空灵的地方，享受那里的风，呼吸那里的空气，尽我的一切努力，去帮助那些需要我们帮助的孩子们。听了胡老师的讲课，我觉得，在雪山上绽开最美的红莲，那是我的梦，我宁可永不醒来。”
归晚有些激动，轻轻地伸手握住了同样怔楞的池沫的手，手心微微有些发凉：“我的梦想，从来不是一个夕阳下缓缓归来的水乡女子，而是朔风中雪山上一朵洁白的雪莲，有着直指云霄的气魄，受尽寒冷的折磨，却仍旧倔强地开放，在风中摇曳，绝不凋零，永不妥协！”
池沫看着好友坚定的双眼，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
很久很久的沉默。
归晚看着眼前的一片灯影摇曳，心神恍惚。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就在心底有了一个这样的梦想呢？是在看到西藏那朔风凛冽的图片时，还是孩子们通红着脸在镜头前表达对新老师的渴望？还是在胡老师讲到中国梦的那一刻？
也就是从那一刻起，十九岁的柳归晚便决定了要做那天山上绽放的一朵雪莲，用自己的努力去帮助那些需要知识渴望改变的孩子们，与他们一起努力，将美丽的西藏变得更加美丽！
那一刻就像是一个宣告，一个契机，彻底划破了归晚自以为平静的心湖，坚定了归晚去西藏支教的决心。想起那一刻的决定，归晚深深出了一口气，就像完成了一件使命一样，满心里都是轻松，为自己长久以来的某种空虚感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池沫看着一贯乖顺沉默的好友，也沉默了。
回到家的时候，父母都还没睡，归晚忐忑地拉上门，故作没事地吸了吸鼻子：“哇，好香呢。妈妈你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柳爸爸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温柔的柳妈妈拉过女儿：“晚晚，咱不去那么远成么？那儿太苦了，咱就呆在家里好吗？”
归晚扯着妈妈的胳膊撒娇：“不嘛，妈妈，人家就想去嘛。”
柳爸爸突然开口了，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威严：“不许去！西藏有多远你知道吗？啊？一个女孩子家，毕业了不好好找个工作偏跑去那么远？！好好呆在家里，安心找份工作，这不比在那儿受苦强得多啊？！”
从来没对自己发过脾气的老爸的态度让归晚有些愣：“爸……”
“啪！”柳爸爸狠狠甩下自己手中的报纸：“我说不许就不许！你就安心待在家里吧！这一次你要是去了，就永远别回来！”
这还是一向慈祥的父亲第一次说这么重的话，连归晚都没发现自己的泪水已经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只是用力咬着嘴唇不让泪珠落下来。柳妈妈一看事情正向着自己最不愿意见到的方向发展，又一看见女儿委屈的样子，顿时也急了，拉着宝贝女儿一直劝。
归晚在父亲摔下报纸的那一刻再也忍不住冲进了房间，用被子捂住了头。
第二天清晨，最后一班火车即将出发，洁净的玻璃窗内，归晚呆呆地看着家的方向。
爸爸妈妈，还是没来……
时间一分一分过去，归晚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我只是，想要完成自己的梦想而已……为什么……
仿似一束光渐渐寂灭，宛若深秋小城东头那桥下的潭水似的，一度一度地随着时间冷了下去。窗内垂头的身影倒映出远山振翅而过的群鸟，竟稍显出几丝落寞。
突然，仿佛心有所感，窗内的人飞快抬头，远远看到人潮里挤来的熟悉人影，眼睛里霎时亮起夺目的光芒：“小沫！”
归晚忍不住惊喜地叫出了声来。
池沫远远地挤了过来，还没将手里的东西递出手就被快速跑到门口的好友冲上来抱了个满怀。
池沫无奈地歪了歪脑袋，看着紧紧抱着自己的好友，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拍了拍好友的背，等好友抬起头来，看到那晶亮晶亮的眸子，忍不住乐了：“哎呦晚晚，不是吧你，这就哭了？”
归晚本来就不好意思，被好友这一调侃，破涕为笑。
池沫抬了抬手里的东西：“好啦好啦别哭了，再哭这车可就走啦？叔叔阿姨还在跟你扭气呢，但是啊，还是托我来送一送你，呐，这去西藏的路上好好照顾自己啊，到了记得联系下家里……”
包里的东西也不少，沉甸甸的，归晚抓紧了带子，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是那种被想要被理解的人理解的感动，以及无法解脱的委屈。
池沫看了看好友，也忍不住心酸，一时没了言语，久久才开口：“晚晚，去吧，去追属于你自己的梦。我们都等你回来。”
等你回来。多么简单的一句话，却是归晚现在最需要的一句。就这一句，就愈合了她心底不被支持的痛，也给了她继续追梦的勇气。
明亮的车窗内一片幽深，倒映出一片远山，以及远远隐藏在远山之中的古朴小镇，车窗的近前，两抹纤细的身影相对而立，在来往的人流中定格成为一道亮眼的风景。
“爸，妈，我走了。对不起，让你们伤心了。都是女儿不好，可是女儿的梦想就是去西藏。女儿不怕苦，不怕累，因为女儿一直有你们的爱与呵护，还有那样一个梦想的温暖。对不起，爸妈，女儿回来的时候，一定会让你们意外而骄傲…..女儿不是一朵温室里的花，经不起寒冬的璀璨，女儿是天山上最傲的那朵雪莲……”
归晚在房间的桌上这样写道。
列车不断行驶，一列车装下了天南海北的风景，却承载了完全不同的心情与憧憬。
归晚的目光始终盯着窗外不断变换的风景。
突然就像阳光穿破层层的乌云般，归晚在看到远方梦想许久的白点时，展眉笑了，一双乌黑黑的眼睛里，水波无限。
银色的光在眼前肆无忌惮地延伸开去，将空远的天地耀地一片纯净空灵，衬得天空越发得湛蓝。
“西藏真的是白色的啊。”归晚兴奋而又羞涩地死死盯着远处，口中喃喃。
西藏的天空是令人惊异的湛蓝，没有一丁点杂质，如深海般，灵动而又含蓄。亘古连绵的雪峰闪耀着近乎晶莹的纯白，显得肃穆而又辽远。
白色，白色。还是白色。
归晚在大雪里兴奋地旋转着，一袭素衣在苍茫的雪域中融为无形。风挟起的雪花扑在她的发上，睫毛上，唇上，在淡淡疏冷的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将大雪中小小的人儿融入一片纯白。
雪域中，便响起了女子娇俏愉悦的笑声，清脆的身影引得雪原之上的朔风也温顺下来，两者在广袤的天地相聚，素冷雪域动容。
于是，来自江南水乡的柳归晚便在一个叫叶城的地方住了下来。
叶城，城如其名，是一个古朴宁静的小城，在雪山重重处坐落，洗尽了岁月的风尘，仿佛一个默默守望在这繁华世界的尽头的老人，慈祥仁爱。
归晚喜欢上了叶城。这个有些许神秘却又朴实的地方，如西藏的雪一般在她的心底扎根，然后融化，成为那种深入骨髓的喜欢。这里的人们也像这里干净的雪一样，直接，淳朴，可亲，给远在万里之外的归晚了一个温馨的安身之所。
归晚成为了一名老师。
她喜欢在有阳光的时候带着孩子们坐在城边的石柱旁，轻言细语地跟他们说江南，讲江南那温婉秀丽的风情。每每此时，归晚的黑眸便愈加深沉，在温暖却并不刺眼的阳光下折射成一种思念，一种怀恋。
纯真的心灵最易感知疼痛，孩子们读懂了归晚的眼神，于是活泼的孩子们一下子安静下来，一个个用漆黑的眼睛也看向归晚目光的方向，短短的眉毛笨拙地扭在一起。或许，在一个人悲伤的时候陪着她悲伤，哪怕这种陪伴并没有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却依然是一种感同身受的抚慰吧。
不经意回眸，看到孩子们的表情。他们是那么认真努力的保持着眺望，一个个认真的近乎严肃，归晚的心一下子柔软得仿佛一块海绵，随时可以挤出温暖来。她轻轻地扬起嘴角，微蹙的眉舒展开，在淡淡的逆光中显得越发不真实。
叶卡首先发现了归晚的笑容，这个十二岁的男孩兴奋地跳了起来：“晚晚老师笑了！”
孩子们纷纷扭过头来，一张张方才还苦巴巴的小脸仿佛花苞被晨露浸润，次第绽放。于是，刚才的沉默很快被叽叽喳喳的笑闹声打破。
这群小家伙啊。归晚笑着捋了捋头发，心底的郁闷很快一扫而空。
热闹起来的小家伙们很快围在了归晚身旁。叶卡突然仰起了小脸，一脸认真：“老师，江南美吗？”
归晚的目光投向了远处，仿佛陷入了回忆：“恩，很美的…….”
层叠无尽的雪山折射着一片异样的晶白，白晃晃的，朦胧了视线。
“那，晚晚老师为什么要来我们这里呢？”有孩子小心翼翼地问。
归晚回过头，笑了：“因为老师喜欢你们啊。还有，这里的雪多美啊，那雪莲开的时候最美了。”她顿了一顿，爱怜地看着一张张纯真热切的小脸，“可爱的小家伙们多么可爱啊，老师都舍不得了呢。”
孩子们听到这里一下子全部抬起了头，亮闪闪的眼睛盯着自己的老师，童稚的小脸如同一朵朵寒风中的雪莲，绽放在阳光下的雪域高原，美好灿烂。
高原的风在绵延的雪峰间穿梭，仿佛那一瞬间，就可以被定义为永远。
对高原上生活的当地居民来说，归晚就是天山上最圣洁的那朵雪莲。此刻的归晚正静静地坐在居民为她腾出来的一件单独的房间里，一笔一划勾勒着自己心中雪莲的样子。纯白，孤傲，内敛。半曲的瓣叶一层一层伸展开，流畅的曲线奔涌着作画之人心底的喜欢。
归晚垂了眼眸，专心地涂抹着，漆黑如夜色的发丝在肩上松散着，绕过去可以看到一张张形态各异的雪莲。
描着描着，归晚渐渐迷蒙了视线。
她想起了自己留给父母的信。
“女儿回来的时候，一定会让你们意外而骄傲…..女儿不是一朵温室里的花，经不起寒冬的璀璨，女儿是天山上最傲的那朵雪莲……”
一字一句，清晰如刀刻。
初来的不习惯，天山冷冽如刀的寒风，高寒的气候，贫乏的水源……一切的苦难都尘埃落定，归晚庆幸自己终究是坚持了下来，此刻浮在她心头的，仍然是那湛蓝的长空，迎风绽放的雪莲，一如最初的憧憬那般，终成现实，再不是梦幻。
叶卡闯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美好的景象，然后小小的男孩在归晚终于觉察到有人回头的时候才找到了自己闯进来的初衷，小脸顿时因兴奋涨得通红：“晚晚老师，我发现了一朵雪莲！”
归晚被孩子的手拉得紧紧的，一大一小身影便直奔向最高的那座雪峰而去。
“雪莲可漂亮了，我一见着它就赶紧跑去告诉你了。晚晚老师，雪莲跟你一样好看！”叶卡兴冲冲地说着。归晚的脸也被迎面的冷风吹得通红，然而她的目光却熠熠生辉，分不清是兴奋还是什么。
终于，两人在山下看到了崖壁那朵初初绽放的雪莲，一时间又是一阵激动。雪莲看着很近，可是在这极寒之地，直到临近晌午，两人才气喘吁吁地爬到了山上。
“晚晚老师，在那儿呢！”叶卡伸出手指嚷嚷，呼出的白雾一团团溢开去，小脸涨得更加红了。
归晚气喘吁吁地抬头，却惊愕地看到了雪莲的旁边此刻已经立了一个清瘦的身影。
大概是听到了叶卡的声音，那人转身，却是一个眉眼温暖的青年。
青年大概明白了什么，冲微微有些怔楞的归晚笑了：“原来这雪莲是你先发现的啊。”说着，他低下身，小心地摘下雪莲，站起，伸出手，“那么，还给你喽。”
归晚有些不好意思：“不用了不用了，你先摘下了，你拿去吧。”
叶卡有些不懂了，气呼呼地瞪着青年。
青年裹了裹厚长的围巾，笑了，轻柔的话语被寒冷的风吹成一朵朵白雾：“君子不夺人所爱，恩？”
归晚微微抬眉，叶卡已经一把拿过雪莲塞到她手里，还冲她直眨眼。
两人都忍不住笑了。
“你好，我叫林阳。今年毕业就想来西藏看看，顺便看看有什么能做的。西藏，实在是一个太美的地方了。”林阳看着远处的雪峰忍不住感叹。
又是一个同样爱西藏的人呢。归晚低下了头，心里这样想。
她没发现，在她低头的瞬间，青年嘴角的微笑，温柔而宠溺。
缘分，或许就是这样不可捉摸，有时候，一次简单的相遇便注定了一场永恒的邂逅，一次不经意的回眸就完满了一生的眷恋。
叶城，从此多了一个有着温暖笑容的青年。青年和女孩坐在隔得并不远的木椅上，面前是一张张纯真的笑脸。青年教书，女孩教画，孩子们下课就两个班串着闹腾，小小的房间里每天笑声不断。叶城的居民们笑容亲切：“晚晚老师有男朋友了?”每每此时，归晚便在人们善意的笑声中羞涩地低下了头，抿着唇在青年温柔的目光中浅笑。
这个叫林阳的青年，感觉自己在这个偏远却温暖的小城里找到了自己一生的意义所在。
又是一个微有暖意的午后，归晚坐在石柱旁安静地等待。她在等，等借住在数里之外的林阳赶来，然后开始两人每天的默契。
教这里的孩子们读书识字作画，已经成为两人心照不宣的默契和目标。
孩子们像往常一样嬉闹着，笑声不断。叶卡蹦蹦跳跳地跑近：“晚晚老师，林哥哥怎么还没来？我去看看啊。”说着，又跳着走了。
归晚不放心叶卡一个人走积雪浮冰密布的山路，匆忙追上前去，还没走几步，忽的眼前一晃，叶卡小小的身子在她眼前就向着山下滚去。她匆忙扑身上前，死死拽住了叶卡的衣角，然而没等她松一口气，就感到自己脚下直打滑。
不好，是积雪太多，成了浮冰！来不及多想，归晚用尽了自己的力气将惊恐的叶卡推了上去，自己却在远远赶来的林阳的面前滚落下去。
“晚晚！”凄厉的嘶喊响彻群峰，久久不息。林阳伸出的手无力地伸向半空，却只握住一片虚无。孩子们的哭喊声震动了全村的人。
林阳在居民的帮助下在山底找到了归晚。归晚安静地睡在雪丛，长长的睫毛早已扑满雪籽，额角留着不少血痕。
看到这一幕的林阳差点整个人脱力倒下，他跌跌撞撞地上前，一言不发，蹲下，抱起地上的人，冰凉的吻印在归晚的额头：“晚晚，你现在可真像咱俩讨论过的白雪公主，真美。可是你为什么不睁开眼睛呢？王子吻醒了白雪公主，可是你怎么没有醒过来呢……”
声音渐渐低下去，居民和孩子们呆呆得围在两人四周，看着那个总是微笑的青年像是不能承受一样将头埋在女孩冰冷的颈间。
“晚晚，你骗我……你说过的，我们在这里要好好的……”青年的声音嘶哑，压抑的哭泣从女孩子颈间传来，人们纷纷扭开头去抹眼泪，孩子们已经哭得抽抽噎噎，小小的身体震颤不止。
林阳轻轻抬头，想要看清楚女孩的脸，可是视线一边一边模糊。那个明朗如太阳的青年脸上的表情渐渐绝望。泪，肆无忌惮地落下，在女孩沾上鲜血的衣服上印开一朵朵暗红：“晚晚，你醒过来啊，我们还没等到前面那座山上的雪莲盛开呢,这些孩子们你怎么放心得下啊……”
四周哭声更甚，叶卡带着哭腔的声音显得微弱而渺茫：“晚晚，晚晚老师的手指动了……”
雪纷纷扬扬地落着，林阳招呼孩子们进屋里避雪，自己却走进雪中，凝视着远方。
雪下得这样大，雪莲，该是又开了吧。
他伸手，掏出一个白色的荷包，那里面是一朵被妥帖收藏的雪莲。闭上眼，清香萦绕鼻端。
归晚，这是你一直好好收藏的雪莲，一年过去，依然是这样的清香，闻到它，就好像你还身边。
那么你呢？
有没有想我们？
什么时候回来……
青年闭上眼，一滴泪落下，很快被洁白的雪层吞没。
——你说，我们就一直在这雪山上生活，教孩子们念书作画好不好？
——晚晚在这，我就在这啊。
——恩，那我们就一直在这里。都好好的，看千山暮雪，守圣洁雪莲。
回忆无止。随着回忆归来的痛苦却一丝一缕纠缠着，连呼吸都会疼痛。
晚晚，今年的天山开了好多你最爱的雪莲呢，你怎么还不来？孩子们都很好很听话，现在他们的画都快赶上你了呢。我也……一直在等你，在每朵雪莲旁边，像初见那样，好不好？
好不好？
好不好？
……
风将思念揉散，分给每朵雪花珍藏，然后洒遍了天山的每一个角落。
“晚晚，我等你……”雪地中的青年口中喃喃。
教室里，传来孩子们童稚的歌声：
“天山雪，暮苍原，雪莲始开绽。碧空天，风眷恋，思念分一半。不畏风雪不畏寒冷，圣洁仿似碧落仙。归盼，归盼，所思未见。等待，等待，流光弗现……”
远处的雪地里，几个人匆匆向这个方向赶来。
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其中一个人抬头仔细听了听，突然笑了，抿起的唇角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让整个雪山都为之惊艳。
——第九届黄石市高校文学创作大赛小说优秀奖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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