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事会》(二)

 

在你看这些文字的这个时间,也就是此时此刻,正有人闭上眼睛,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而你正在阅读,呼吸均匀,意识清醒。...

《别闹我们正办丧事呢》


“白事上不都是哭的,也有的白事可以让人笑尿了的……我就有一回,太难憋了,没憋住。也就那么一回。”

林子大了嘛儿鸟都有,白事多了嘛儿事都有。

从大了看到死者的第一眼起,就开始感叹:奇人啊!那身上纹的,不像郭德纲相声里说的,什么两条带鱼,人家身上纹的就是整个海洋。密密麻麻的一后背一前胸,为了能近距离欣赏,大了几乎把眼睛都贴上面了,以至于旁边一位小声问,你闻嘛?都有味儿啦?大了小声回答,没味儿,就是想看看这纹的是嘛?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

旁边这位一听,轻蔑地白了一眼大了 ,纹的嘛?清明上河图!嘛叫艺术?这就叫艺术!烧了,可惜啦……我的个妈呀!大了在心里喊:高手在民间!

死者的老婆也不是一般人,已是十月,还是夏天的穿戴。露在外面的一条胳膊上,密密麻麻的也全是纹身。看她一点儿不伤心。问她,大哥是怎么去的?老婆没好气,喝死的呗!

到了吃中饭时间,一屋子的人呼啦全走了,大了问:人呢?剩下的一位说,吃饭喝酒去了?大了奇怪,白事办多了,这样整齐划一跟喝喜酒似地隆重出去吃喝还是头一次遇见。

吃饭的人陆陆续续回来后,大了发现——全都喝醉了。大了站在棺材旁边,心跳加快,手心冒汗……老话怎么说的来着。怕嘛来嘛。

一个喝醉的,晃晃悠悠过来了,开始拍棺材,吆喝着死者起来,我说!我们喝酒就差你,你也不来!原来你在这儿躺着呢?这是谁把你关起来的……怎么还给你关保温箱里?不是刚生下来的小孩儿才关这里面吗……说着就开始掀棺材。大了一步冲过去,想按动他,立刻被另外两个壮男酒鬼一左一右拉住了往外拖。

大了使出吃奶的劲儿挣扎,眼看着棺材打开了,一屋子酒鬼都喊好!大了失声大叫,来人啊!有没有清醒的啊?管管啊!

一个醉得更厉害的过去了,别装啦!我们哥几个可都看你来了……蒙着脸干嘛?还不好意思见我们?说着就把蒙脸布掀开了,一看死者还穿着寿衣,他磕磕巴巴地说,嚯!介是要出远门啊?穿的够花哨的!去香港啊?

大了终于忍不住了,哈哈哈哈哈……开始大笑。旁边两个抓着大了胳膊的酒鬼说,你小子喝多了,笑嘛呢?

趁着酒鬼松动的手劲,大了赶紧掏出手机,直接打了110。十分钟以后来了两个民警。但就在这十分钟里,几个喝醉的酒鬼已经把死者拉出了棺材,几个人架着往外走,就大了一人拦着……就想象吧,那场面太热闹了,跟植物大战僵尸差不多……

警察也发现人来少了,马上打电话,看看所里还有什么人,留两个,都给我过来!一位醉鬼还冲着警察的脸直喷酒沫星子,边喷边说,嘘……别闹,我们这儿正办丧事呢……
《奶奶的白头发》
“在你看这些文字的这个时间,也就是此时此刻,正有人闭上眼睛,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而你正在阅读,呼吸均匀,意识清醒。”

一个70多的老太太,心脏病,几分钟人就走了。是个冬天,大了到了老太太家,说话都冒白气,屋里太冷了。整间屋子的温度比冰棺材冷多了。于是就搭了个简易的台子,把老人放在上面。

有一个4、5岁左右的小女孩,总站在老人头前,摆弄老太太的头发。大了阻止过几次后,把孩子拉到外面有阳光的地方,说咱俩好好暖和暖和。问她,叫什么啊?孩子说,奶奶叫我……小累赘。几岁了?5岁。

大了说,小累赘?你的爸爸妈妈呢?我跟他们商量点儿事。孩子低着头做错事的样子,他们离婚了,都不要我了,我就一直跟着奶奶。

大了没做声。

孩子看着大了,小声问,叔叔,是不是奶奶也不要我了?我怎么叫她都不起来,我都求她好几次了。以前我不听话,奶奶和我生气也会睡觉不理我,但只要我给她摘白头发,她就原谅我了。奶奶最喜欢让我给她摘白头发。你看!这是我刚才给奶奶摘的。我要摘很多,奶奶才会醒来吗?才不会再生我的气吗?

“你为什么让奶奶生气?”大了问。孩子委屈得泪如雨下,用两只袖子狠狠的抹着眼泪,我和奶奶要妈妈,奶奶一着急,就倒在了地上,到现在也不起来。奶奶生我的气,也……不……要……我……了。叔叔,我知道我错了。我不应该和奶奶闹,不该和奶奶要妈妈。我以后不会了。我不要妈妈啦,再也不要了……你让奶奶起来行吗?别让她走。别走……孩子哭着求。

冬天的阳光里,大了不出声地哭,哭的像个娘们。他没有办法和一个5岁的孩子解释什么叫——死。
《白色生死恋》


一个老太太,和家人一边聊天,一边就从被子下面偷偷拿着水果刀割脉自杀了。聊天时和平常一样,该说说,该笑笑,然后说困了想睡一会儿……等发现时,已经晚了。

听起来离奇,可大了到老人家一看,就明白了——老太太是活够了。瘫痪19年啊!不是19天,19个月,是19年!这比坐19年监狱还痛苦!

哭得最厉害的不是儿女,是老太太的老伴。一位70多岁的老大爷,一手拿着一把满是血的水果刀,一手拿着一个塑料的白色闹钟,闹钟上也都是血。

老人一个人孤零零坐在一把椅子上自言自语,你啊……你不是说没有和我过够吗?说下辈子还在一块儿过,你说这些话有嘛用?有嘛儿用呢?你就狠心的丢下我?你啊……我也……没有和你过够……他低头看看闹钟,我也用不着每天看着表提醒你吃药了……我以后每天干嘛呢?哭得老泪纵横,泪水淌在深深的皱纹里。

老人看见大了,哭着握着大了的手说,大了师傅,你可来了!我跟你说,孩子他妈,昨天刚洗的澡……不脏,头也是昨天新洗的。还有,你给擦的时候,不要太使劲,她疼……她疼也忍着不说。你轻着点,轻着点,你知道了吗?他不放心地拿手在大了手背上轻轻摸着,说,就这么轻,知道吗?我们老家有规矩,不让家里人给穿衣服,要不我不用你。就这么轻,记住啦?

“我记住了……是这样轻吗?”大了用手在他手背上试着力度,您看是这样吗?这样行吗?老人点点头,哭着说,大了师傅,不是不放心你,孩子他妈这些年都是我照顾,交给谁我都不放心,不放心啊……

穿寿衣时,大了发现,老太太一点不像在床上瘫了19年的人,头发虽然都白了,但保养得很好,最难得的是身上没有褥疮,两条腿萎缩得也不太严重,这是常按摩的结果……老大爷照顾的真好!19年啊,不容易……那把水果刀,是昨天大爷给老伴削完苹果后忘在床上,老太太偷偷藏起来的。

穿好寿衣,大爷被儿子搀扶着走过来,哆哆嗦嗦的拿起老太太割腕的那只手,看了又看,说,你妈连中午饭也没吃,就走了。饿着肚子走的……他用手轻轻地摸着老太太的头发,又摸了摸脸,对老伴说,走吧……不受罪了吧?不用坐轮椅了,高兴了吧?

下午,大家劝大爷睡一会儿。大爷可能也是累了,到另一间屋子里睡觉。

到了晚上8点多钟,又出事了!大爷也割腕跟着老伴去了。还是用那把水果刀,枕头边上放着那个带血的白色闹钟。大爷走的特别安祥,很平静的面容。

原来这个世界真有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能同年同月同日死的爱情。都说,谁离开谁都能活,但这个世界真有谁离开谁就活不了的!

大了在厨房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坐在地上抱着头痛哭的儿子,一天之内他就成了没爹没妈的人,换谁也受不了。

大了把两位老人平时睡觉的双人床的床头拆了,让两位老人手拉着手,躺在一起。把闹钟放在两人拉着手的手上。给他们盖上雪白色的单子。他们平时睡觉也是这样的吧……

二老的合影放得特别大,比结婚照片的合影还大,镶上了黑色的相框。大了把照片挂在床头墙上面,就是挂二老结婚照的地方。

再看看床上的二老,手拉手躺在一起,很平静。
(图片来自网络。《白事会》豆瓣阅读可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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