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欣赏】莫泊桑:《柴》

 

【推荐】莫泊桑被称为短篇小说之王,这可是名不虚传。他有很多普通的小说,但是也有很多堪称神作。这些神作就是那些...



【推荐】莫泊桑被称为短篇小说之王,这可是名不虚传。他有很多普通的小说,但是也有很多堪称神作。这些神作就是那些似乎超越了他的风格之上的超常发挥的作品。我最喜欢的是《那个小偷》。写三个不靠谱的家伙抓住了一个可怜的小偷,先是给他上私刑,把他折磨地够戗。后来又请他喝酒。这是一个不多说话的可怜的老头儿,但是很能喝。最后在小偷走的时候,三个朋友还提醒他:“当心那扇过车大门下的踏步。”

还有写一个盲人之死的《等》(稍微有点啰嗦)。写一个沉默寡言、受苦受气的盲人如何死在大雪中,被乌鸦啄去了眼珠。下面这一篇并不能算神作,但也很好看。相比较来说,契诃夫的小说里就较少能够称为神作的。这可能与他背负的社会义务太沉重有关吧。莫泊桑却只管写自己的小说,常常写出非常古怪的东西来。契诃夫小说里也有很多古怪的人,但是感觉还是不能与莫泊桑小说里的怪人相比。

李青崖先生译的莫泊桑和李健吾译的福楼拜。都带着一种特殊的口语语感。我深为着迷。

这不仅仅是用词有点土,就像新中国老电影里演员说得那种农村普通话。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们尽量把小说翻译成口语。现代译者在翻译的时候无论是直译还是意译,都是译成书面语。但二李先生的译文却是口语译法。这种译法现在根本看不到了。总之这些译文既有乡土味儿,内容和主题又大气舒展,处处突显作者的一双慧眼……

《柴》

莫泊桑   著

李青崖   译

那座四壁涂着深颜色的客厅是很小的,微微散发着一些芬芳味儿。一堆很旺的火,在一个大的壁炉里燃着,一盏放在那炉台一只角上的煤油灯,向着两个说话的人物,射出一道被一只用古式花编成的灯罩所遮荫的微光。

女的就是这房子的主人,一位白发的老太太,然而却是一位有那种细纸般光滑并且久经膏沐,香气彻骨的皮肤而令人崇拜的老太太;一位在我们给她吻手时便闻到那种如同揭开一只粉盒子所遇的扑鼻微香的老太太。

男的,就是这主人的一个始终没有娶亲的老友,一位每星期必会相晤的朋友,一位在生命旅途中的伴侣。此外却绝没有什么。他们停止谈论,巳经有一会了,于是两个人都瞧着那壁炉里的火,在一种不必谈论也能彼此相悦的朋友的沉默交谊里出神。

忽然一块大柴,一块燃烧了的树根上的木节发爆了。它从炉口冲出,飞到厅中,坠在地毯上面,一面向四周射出了一些火星来。那男客重新在他女友的对面坐下了,指着那块重新扔在炉里的柴,微笑地向她说:“瞧吧,这就是我永不娶妻的道理。”

他说:“这简直是一件故事,一件略带愁惨而难堪的故事。”

“我许多旧友,常因为我和一位名叫舒良的,以小名相称的好友陡生隔阂而奇怪。实则他们不明白,我们那样不可分离的密友实际早成了陌生人。唉,请您听我说这段疏远了的我们的秘密吧。

“我和他,两个人从前本来是住在一处的。我们从来没有相离过;并且那种将我们连结起来的交情像坚固到了永不会折断的地步。

“有天晚上,他刚来的时节,便向我宣布了他的婚姻。“我心中竟受了一下大打击,如同他欺了我或卖了我似的。大凡一个朋友一到结婚,就算完了,完全完了。一个女子的带妒忌的爱情,那种多疑的、不宁的和肉体上的爱情,是绝对不会容忍两个男子中间肝胆相照的结合,这种坚固而诚实的结合的。

“末了,我朋友舒良娶了妻子。他那个有卷着的黄头发和胖胖的小身材而仿佛很爱丈夫的妻子,是俏皮的,飘逸的。

开初我不大到他家-去,恐怕有碍他们的温存,觉得在他二人之间,我当然是多余的。然而他们却仿佛拉拢我,不断地叫我过去,并且和我很亲密。

“我渐渐地听凭这共同生活的甜滋味来引诱了,并且我时常在他们家里吃晚饭,末了我到了夜半才回家,常觉得我那空洞无物的房子异常寂寞,便打算学他的样,娶一个妻子。

有一次,舒良临时出去办事,屋子里就剩下我和他的妻子。等到我的无聊话说完了,我也沉默了。这真是怪事,临时要找点事情谈谈,有时候真是困难的。随后我感着了在我们四田空气里,有点新的气象,我感若了一点儿无形的东西,一件难于形容的莫名其妙的事,一个信号告诉您另外一个人对您有某种或好或歹的秘密意图。

我扔了一块柴,那块顶大的柴,把它斜斜地架在那些已经烧去四分之三的柴块上面。于是缄默现象重又开始了。

“几分钟之后,那块柴燃得使我们的脸烘得滚烫。那少年妇人抬起那副我觉得异样的眼睛瞧着我说道:‘现在可是太暖了,我们到那边沙发上去坐吧。’于是我们便移到沙发上面去了。

“随后她忽然面对着我问我:‘倘若一个妇人向您说是她爱您,那末您便怎样办?’“这个可叫我发窘了,便说:‘说实话,这情形不是预先可以知道的,并且也要看是什么妇人。’“于是,她便笑起来了,一种神经质的发干的笑声,一种打碎了细巧玻璃杯的假笑声,并且又说:‘男子们向来没有胆也不精明。’

“她歇了一下,又说:‘保禄先生,您有时也曾做过钟情的人吗?’

“我简直不知道用什么话去回答;只拿哲学家的惊叹口气,向着自己说:‘唉,这真是道地的女性的头脑了!’“她说话时,故意装出一种无所谓的神气,靠住那些枕头的她,竟伸长她的身体躺下来了,那脑袋倚在我的肩头,那略略掀起的裙袍,使我看见一只时被火光照亮的红色丝袜。

“歇了一会儿,她说:‘我使您害怕。’我争辩了几句。她竟完全靠在我的胸前了,并且眼睛瞧着旁处向我说:‘倘若我向您说我爱您,那末您怎样办?’并且不待我找着答复的话,她的胳膊早已箍住了我的项颈,接着就是猛可里一下,拿我的脑袋向前一拉,于是她的双唇,就和我的粘住了。

“……末了,倘若这再迟一两分钟……您明白吗?只要再迟一两分钟,于是……我就是……不对,她就是……恕我,是舒良,他就成了那个了,……幸而那时候有一个异样的响声,使我们跳了起来。

“那块柴,太太,蹦到了客厅中间,撞倒了火钳这类的东西,像一只火球似的飞滚着,把地毯烧焦了一块,才滚到一张几乎被它烧着了的椅子下面。

“我发疯似地跑过去,而当我拿这块救我一命的柴,重新丢入壁炉的时候,客厅的门忽然开了!舒良扬扬得意地回来了。他高声说:‘我已经自由了,我要办的那件事比预定的时间早完两个钟头!’是的,朋友,倘若没有那块柴,我一定在现行犯的地位被人抓住了。从这一点,其结果您可想而知了!

“我从此便抑制自己永不永不再坠人这样一种境地。后来,我发现舒良待我冷淡了。自然是他的妻子掘断了我们的交情。于是我渐渐不到他家里去了,末了大家便不往来了。我从来没有娶过亲。这事应当不致使您再惊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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