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眼中的解放前和解放后

 

我才26岁,也许我还是能做成些事情。...



三大短篇小说之王,契诃夫、莫泊桑、欧亨利,都有作品选入中学语文课本。

契诃夫的《装在套子里的人》《变色龙》,莫泊桑的《项链》《我的叔叔于勒》,欧亨利的《安琪的礼物》。

少年时候,最喜欢欧亨利,出人意料的结尾,令人拍案。

后来在书店读了莫泊桑的《羊脂球》,也禁不住要下泪。

年纪小,理解得浅,落泪缘由无非是“啊她能奉献”“啊她地位这么低下心灵却这么高尚”“啊她为什么如此悲惨”,但既然让我让我哭了,肯定写得不赖,彼时便作如是想。

只有契诃夫,我一直没搞懂。

《变色龙》?不就是把“打狗也要看主人”编了个故事吗?我承认,编得是挺有趣的,讲给侄子们听也能逗得他们哈哈笑。

《装在套子里的人》?世上有这样的人吗?读了几遍都是懵,读了课文赏析还是懵。

到了《万卡》,终于让我哭了。我想,他跟莫泊桑也差不多啊。整个中学时代对契诃夫的阅读就到此为止。

后来在读曼斯菲尔德一篇札记时看到这句:

如果法国的全部短篇小说都毁于一炬,而这个短篇小说(指契诃夫的《苦恼》)留存下来的话,我也不会感到可惜。

我当即就找了这篇《苦恼》看了,一个死了妻子死了儿子的马夫,在暴风雪里,找不到一个可以倾倒苦水的人,比《万卡》更加惨恻,让人不忍。这时候我才想:那个写《变色龙》的契诃夫去哪了?



《变色龙》发表于1884年,《苦恼》发表于1886年,前后只差两年而已。我们先看一封契诃夫在1886年他26时收到的信:

……从那天起,我阅读了所有署名“契洪特”(契诃夫早期笔名)的小说,尽管从内心上来说,看到一个人如此看轻自己乃至有必要用笔名来写作,使我感到很生气。

您知道不,我不停地向苏沃林和布列宁推荐您的作品,他们听了我的建议,如今,他们和我一样,丝毫不怀疑您的才华——一种能够使您列入俄罗斯新一代最杰出的作家之列的才华。

……您应该创作出更多佳作,创作出真正的艺术作品。您若辜负了这份厚望,您就是精神上的罪人。

为此您应该做的是:尊重自己身上那份难得的天赋。……不要一蹴而就,而要在灵感的浸润中完成。……

这封信来自一位同行的前辈,格里果罗维奇。契诃夫在回信里写道:“您的信……如雷电般击中了我。”

契诃夫这样形容自己之前的作品:“它不过是瓶蒜醋调味汁,是一堆杂乱无章的学生习作。”

1887年,契诃夫出版了小说集《在黄昏》,第一次署上了真名,并在扉页上写道:

献给德米特里·瓦西里耶维奇·格里果罗维奇

随后,他的中篇小说《草原》获得了普希金奖。

从1886年之后,像他在回信中所承诺的:“我才26岁,也许我还是能做成些事情。

他在俄罗斯文坛的小说家地位越来越不可撼动。

他的晚期作品都有一股内在的浑成,指哪里打哪里,没有一次失过准头。

他也彻底放弃了他早期的调侃讥笑的语言,古怪蹊跷的情节。情节变得很老实,很真,读完后仿佛就能在身边摸到书里的人物。

他写农民写得尤其好,形神毕肖。没有嘲讽了,有的是哀愤和悲悯。

《农民》,这篇小说是他的后期代表作。情节很简单:

尼古拉来自贫苦乡村,多年来在城里做服务生工作,由于患病,在城里看病花光了钱,就带着妻子孩子到乡下老家养病,乡下的贫穷和混乱令他们不堪其苦,最后尼古拉病死家中,妻子就带着孩子回城里找工作。

这是怎样的农村啊:

老人打孙子,丈夫打老婆(动辄打到昏迷,要用冷水泼醒),上门收不着租税的村长,会把锅碗瓢盆抢走,家里每顿吃的都是在水里掰碎泡开的黑硬的面包……

乡下这所有的贫穷和混乱,在尼古拉刚回到家的一刻,契诃夫就用一个极突然的转折场景给点露出来了:

“咪咪,咪咪,”萨莎(尼古拉女儿)唤它,“咪咪!”

“我们家的猫听不见,”小姑娘说,“它聋了。”

“怎么会呢?”

“就是聋了。挨打了。”

这么的突如其来,又这么的合情合理。一切都在提醒读者,这里不是莫斯科了,这也不是城里贵妇人养的宠物。

在老人们眼中,现在的生活:“满脑子都是贫穷、饲料、面粉涨价等等早就让人发愁、烦心的事。”

他们更怀念农奴解放前的生活:可以跟着地主老爷们打猎,喝伏特加,每天都有菜汤和粥,黄瓜和白菜可以敞开了吃。

在老人们眼中,现在的人:粗鲁,不诚实,肮脏,酗酒。

他们更怀念农奴解放前的人,那时候老爷家里规矩严,人都本分,作恶的农奴会被发配。

契诃夫对农民的感情是复杂的:

同他们生活在一起是可怕的,可是他们毕竟是人,他们跟常人一样也感到痛苦,也哭泣,而且在他们的生活里没有哪件事是不能找到使人谅解的缘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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