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词是如何讲故事的？
发生在酒馆里的《LastOrder》...
这
是一篇关于“歌词赏析”的文章。其中部分技巧，小朋友写作文也可以用到。
首先我们要问一个问题：流行歌词能算是文学作品吗？——如果文学作品不仅仅是指搬弄词藻。
流行音乐在制式上通常短小平快，因为天生受到旋律、节奏的限制，歌词（文字）本身可以独立表达的空间相当有限。我一般认为歌词有如下几种常见的模式：
1.吟咏抒情式：一种情绪上的表达，像《橄榄树》，就像是游吟诗人挂在嘴边的咏叹调。
2.物事铺叙式：这类词是方文山起家的本领，简单说来，就是在一个叙述架构里，选取有代表意义的事物进行典型性书写，从而搭建出你能理解的歌词世界——譬如在《上海一九四三》里，他先后写到“泛黄的春联”、“用楷书写了一个满”的老家米缸、“说着一口吴侬软语的姑娘”……等等等等。
这叫剪裁，用尽可能少的事物，勾起你对画面的想象和补全。最后在副歌部分，他就可以点题了。这是一篇合格的中学生作文要领。
3.最后一种，基本可以理解为“碎碎念”式……这种歌词受到作曲者的“音符意志”影响更大，通常只能词随曲走，有一句说一句。
这类歌不是一定就没有好歌词——偶尔，还是会有一些短小精悍的“金句”，供不明情况的大众转发感慨。
真正用歌词去“讲故事”，是非常难的。歌词不像小说，也没有电影语言的镜头。文字能踩上情绪的节拍已属不易，你还指望它能有背景、时间、地点、人物、剧情……？
有还是有的。
譬如公元1874就很推崇林夕写的《约定》；而我的心头好，则是我认为曲词编三佳的《劳斯莱斯》（黄伟文填词，有机会另文赏析）。今天要说的这首，也是黄伟文填词的《Last Order》。
《Last Order》被我排在陈奕迅国语歌曲前三甲之内，收录在他2003年的经典国语专辑《黑白灰》中。
没关系 真的没关系 我也许早就该回去
再一杯 我告诉自己 到此为止 干了不再续
麻烦你 加冰威士忌 对不起 来个DOUBLE的
喝到这里 终于够勇气说一个经历
在一段前奏的鼓点之后，想象一下镜头忽然定格在故事主角，一个青年酒客的面上。他好像在酒馆里已经坐了很长时间，既在心里劝说自己“别再喝了”，又不断要求“再来一杯”。
他应该坐在吧台，独自一个，没有酒伴。Last Order即酒馆马上就要打烊，估计酒保此刻正在擦拭杯子，分神在听今晚这个最后的酒客半带醉意的自言自语。
这是歌词带出来的第一个“场景”。在唱完“终于够勇气说一个经历”之后，旋律刚好进入副歌部分——这就形成某种同步效果：好像跟随旋律，画面进入了酒客的描述场景。
这一刻你成为了那个酒保，忽然被这个酒客的描述吸引了兴趣；于是你跟随着他的“画外音”，想看看他到底会讲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那晚下雨 在这店里 也放着这首曲
有个男子搭上一个女子
反正失恋 他当然不介意有段艳遇
只是回到他的家里 十几坪 家徒四壁
一声不响 那女的掉头离去
就像三个小时前
他未婚妻 初次到来 嫌弃的样子
故事其实非常简单：某个夜晚在同样的这家酒馆，一个失恋的男子在这买醉浇愁，本来艳遇驾到，正当发生下一步剧情，那个艳遇对象却嫌弃他家徒四壁，掉头离去。
这还不够惨。黄伟文在这埋了更“绝”的一笔——
“就像三个小时前，他未婚妻初次到来，嫌弃的样子。”
换言之，这个失恋的背景还不是发生在多久之前。三个小时内，他的未婚妻，和他的艳遇对象，同时抛弃他掉头而去。
于是第二段回到现实中，场景又切回到酒馆：
没关系 真的没关系 一晚上就失恋两次
那男子 还不懂怀疑 到底自己是否没出息
不客气 别给我ICE TEA 客人们不是我吓跑的
别看着我 这个不过是我朋友的经历
哪怕喝醉了，还是想努力维持自己的尊严啊。
于是在第二段副歌，黄伟文就用他的“恶意”揭破了这个残忍的真相——
就像 我的未婚妻
——对不起 好像说成是我的样子
不经意的“说漏嘴”，让这个酒客仅存的尊严都被卸下了。
“我是没关系”——什么叫“失意里的失意”，大概就是这种落魄了还要安慰自己的样子。
值得一提的是，这首歌还有粤语版本，是林夕填词的《New Order》，实际上就是一曲两词。而在林夕的粤语版本里，刚好把歌词主人公换成这一晚在听故事的酒保——从他的角度对这个酒客进行宽慰，形成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match。
两个华语乐坛填词界的扛鼎人物，完成了一出“上下集”的音乐小品。
编曲的Eric Kwok也特别花心思，譬如国语版用到小号solo的地方，因为粤语版歌词人物不同，情绪与心境也跟随变化，同样地方就改成了萨克斯。值得细心者玩味。
而我们的大娱乐家陈胖子，也交出了一份非常出色的演绎。最令人叫绝的，是他在过门时的那几声干笑，以及唱那句“一晚上就失恋两次”的自嘲暗笑，再加上那些随意的呢喃——在那一刻，他根本就是那个酒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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