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春祠 · 上

 

你是否听过这个传说,南飞的雁渡不过红水河。药酒桥上有马蹄的余热,踏碎了乡里的长歌。===晌午的太阳有些...



你是否听过这个传说,南飞的雁渡不过红水河。

药酒桥上有马蹄的余热,踏碎了乡里的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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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的太阳有些猛,有人却在这时敲响了牛皮鼓,村口的那堵矮墙又被贴上了发黄的告示。

大家都明白这是干什么的。征军的说辞一年一年换着花样,可能贴到这红水镇的告示,也只能是来要人的。

镇子上接连离开的人一年比一年多,换了军装上了战场的,拖家带口逃去南方的,都不在少数。炮火什么时候会轰到家门前,没人心里都没个准,前些年还是娃娃的年轻小伙子,这些日子捱过了蝗灾,捱过了悍匪的抢夺,却还是没等来和平的消息。

朴家在镇子的东南角,红水河就从家门前经过,小坡下的那片属于朴家的玉米地这些年的收成着实不好,家里仅剩的男丁在这样的条件下倒是意外长得俊得很。

虽然富庶在红水镇无从谈起,但朴家确确实实曾是红水河最大的一户人家,朴老爷子有田地有家产,还有三个让人羡慕不来的儿子。只是如今看着这破败的院子,镇上老一辈的人难掩一声叹息,大前年朴老爷子跟家里的老大老二上了战场便再也没有过消息,现在这留下的唯一香火却是嚷嚷着要从了军做大事,怎能叫人不感慨。

告示贴上的第二天,日思夜想着要参军的朴灿烈早早地便带上了收拾好的行李出了门,准备赶到二十里外的高粱地去。为了不惊动家里人,朴灿烈拉开门闩的声音都比往日轻些,灶上有昨夜剩下来的粗粮馒头,想了想还是没有装进行李,也许这一小盘干粮还能再供家里人过上两三天。

走向高粱地的小路坑坑洼洼的露着石头,却也长了不少野草,连年的兵荒马乱虽然没有波及到这座小镇,却把哀凉的气息深深地渗透在了贫瘠土壤里。

天还未完全亮起来,朴灿烈却在隐约的晨曦中看到了一个陌生的人影。蓝色的粗布长褂,黑色的旧布鞋,明明一身风尘仆仆,却配了一张还有些稚气的脸。

这镇子少有外人涉足,更何况是这个不安逸的年代,如今看到一个长相讨喜的外乡人,按耐不住心底愉悦的朴灿烈上前就是一个热情的招呼。

“你是外乡人吧?怎么走到这红水镇来了?”

“我是个算命的,四海为家,这儿是哪儿我不知道,走着就到了。”

看着眼前一脸认真的人,朴灿烈还是觉得有些不可置信。这世界上还有长得这么水灵灵的算命先生?

想着怕是谁家的小子逃难路过,为了不遭祸患给自己安了个莫须有的名头,朴灿烈忽然就想逗逗他。

“既然你是算命的,不如给我算一卦吧?我们算是有缘了。”

让朴灿烈没想到的是,对面的人从容不迫地就应了自己的话。

“莫要从军,你家里就剩你一人持家了,战场不是好玩的,你要想想自己的心上人。”

毕竟是在边隅小镇长大的,朴灿烈也没什么花花肠子,听这小算命先生说准了自己家里的事,心里突然多了三分肃敬。只是现在劝他别去参军,是万万没得谈的,况且,活了这一十九载,朴灿烈还真没有心上人,小时候有过很喜欢的玩伴,不过朴灿烈想,那应该不是小算命先生意思里的喜欢。

“算你说对了。可是我是一定要去军里的,好好卫国,才能保这红水镇安康!喏,我家在坡那头,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就去我家吧!”

挥挥手以示道别,朴灿烈头也不回地就往山下跑,可小算命先生惹人怜惜的模样却在心里扎了根。如今的人哪个不是面黄肌瘦的,小算命先生长得白嫩,乍一看倒是个美人胚子。

跑了没多远,朴灿烈突然折了回来,“哎,我还没问你名字呢!我叫朴灿烈!你呢?”

被人叫住的小算命先生一愣,想了想,还是说了真名,“边伯贤。”

走在路上,朴灿烈就是没来由地觉得这个名字耳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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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到军营里,纵使是干惯了农活的朴灿烈也有些吃不消。

且不说对新兵近乎苛责的训练,光是拔营后赶路的速度,就让刚刚踏进军营的年轻人们暗暗叫苦。只是下定决心要从军,总没有半路回头的说法,前方的战事吃紧,多一个人也许便多一分胜算。

算着日子,这是朴灿烈踏进军营的第九天。这些天总是听人说起这七十二营里有个“奇人”,不仅对策一出一个准,而且还长得出奇地漂亮。听到漂亮这个词,朴灿烈不禁觉得好笑,一个大男人,怎么能用漂亮来形容?不过转念又想想那日碰见的小算命先生,想来这世界上还是有人可称得上“漂亮”一词的。

这漂亮家伙的故事听了不少,朴灿烈的好奇也愈演愈烈,军营里能做的事太少,偶尔有聚在一起闲谈的时间便成了生活中十分重要的一部分,时间一长,从未正式露过脸的故事主角已经在新兵门的心里深深地扎了根。

这日,大批人马在山脚下扎了营,一壶水还没烧开,朴灿烈就听到了一阵骚动。

“你不知道啊?营里的小参谋露脸咯!要我说,那是真标致啊……”

还没来得及听人把话说完,朴灿烈已经迈步跑向了人群。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焦急,只听见心里有个声音在催他快些,再快些。

好不容易挤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这千人提万人传的小参谋刚好回过头来望向这边。等看清他的脸时,朴灿烈愣了。周遭嘈杂的声音都被生生挡在了意识外,朴灿烈的眼里现在只有那个几日前才见过的身影。

只不过蓝褂换成了一身军衣。

见他傻愣愣地站在人堆里被推来搡去,方才一脸严肃地跟新兵们训话的边伯贤突然间笑了起来,好看的模样竟然让瞎起哄的人群一下子静了。

“你跟我来一下。”

还没等朴灿烈完完全全回过神来,边伯贤已经拽着他的袖子开始往外走。感受到身边的人不解的眼神,边伯贤特地回头说了一句:“老朋友叙叙旧,你们散了吧!”

刚才通知朴灿烈出来看热闹的那人见状,一拍大腿就嚷:“我说你小子他娘的怎么刚才没反应!原来跟参谋是旧相识!”

边伯贤没再理会,朴灿烈也只能不明就里地跟着他在土坑里踉跄着,直到到了一小片矮丛,刚才还笑得温润的人突然冷下脸来一把甩开自己,一头雾水的朴灿烈才算从自己的思绪里清醒过来。

“你是参谋?你不是……算命的吗?”

“没来营里之前,我的确是个算命的,来了这儿我就是参谋。我不是提醒过你了?你为什么还犟着要来参军?”

边伯贤不友好的语气让朴灿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寻思着不过才见了一面,这人就因为自己没听他的话平白生了脾气,还有理哉?寻思了一阵,朴灿烈开口的语气还是不敢太放肆,纵使这人长得再不像个军人,他也确确实实是军营里的参谋。

“您说的话是有道理,但是我想参军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怎么能说不来就不来呢!您跟我才见过一面,好多事儿肯定没弄明白,我现在人在军营里了,总没有回去的理吧?”

这一口一个您地叫,反倒让边伯贤一阵郁结,看着眼前这个对上阵杀敌无比向往的少年,边伯贤突然觉得自己也许是个好参谋,但不算个好说客。只是终归是放心不下。

“好了好了,来都来了我也赶你不走,你好好待着,别出岔子就行。还有,以后别喊'您'了,我年纪还不及你呢,叫得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学究似的……”

说罢,边伯贤抖抖皱了的衣摆便快步离开了。一边走一边思忖尽管现在没有好的理由把他劝走,但总得想个法子把他给撵回红水镇。

而这边的朴灿烈却站在原地想了许久,素昧平生的边伯贤怎么会知道自己比他年长?也许吧,也许是参军的时候同乡说的?自从战争开始朴灿烈就再没感受到过如此真切的关心,哪怕是出于一个朴灿烈不怎么领情的目的,仍是在朴灿烈心里注进了一汪活水。仿佛红水河的水又开始在深秋涨起,悄无声息地灌着那十亩玉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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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灿烈没有想过,战况活生生摆在自己眼前时会给自己带来那么大的震撼力。

生命还不如草芥,逝去的模样甚至配不上岸边新生的芦花荡。心上人,若是有心上人,怕是蚀骨之痛。也许边伯贤是对的,从了军的人若非了无牵挂,相思怕是比伤痛更加难熬。

边伯贤这几日的表情不大好,常常在帐前来回踱着,偶尔烦躁还会用脚铲起一方土胡乱堆在一旁。

朴灿烈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是断没有资格跟边伯贤谈上话的,但介于那天边伯贤对自己的态度,他还是打算试试。

走到那人身边时,朴灿烈才发现边伯贤皱着眉的样子也是极为好看的,不比先前无关痛痒的嗔怪,如今的他看上去更像是浸在难以言喻的苦恼中,睫毛打下的阴影映在颊上,让人看得有些痴了。

“我……能跟你说说话吗?”

“来了这么久还是不懂规矩。罢了,你同我走走也好。”

依旧是近乎命令的语气,朴灿烈苦笑着跟在边伯贤后面,也不知他究竟要去哪里。

“今日你也看到了,若要硬争,不出五日我们这些人就都得死。只是这畹城着实不好打,粮草怕是也不多了。”

不知道他为何跟自己说这些,但朴灿烈能感觉到,边伯贤对于自己没有过多的顾虑,现在这般自言自语一样的话,竟然让朴灿烈觉得他并没有单单把自己看作一个可多可少的兵,而是一个朋友。

“我曾随父亲经商到过畹城,不过是个纸老虎,断没有打不下来的说法。”

金丝框下的眸子突然亮了起来,直直看进朴灿烈眼中,方才到了嘴边的话一下子竟卡在了喉间。边伯贤若是不换这身军装,不以卜卦为任,想必是天下最好看的教书先生。

“若有好的法子快说来,我这可是第一次没头绪,你莫要让我失望了!”

那夜朴灿烈同边伯贤谈到了深夜,最后齐齐躺在湿软的草甸上,望着时而被云遮住的星星。

“你为什么非得来参军?”

“这样才能做个有本事的人啊。你呢?你为什么要来?”

“因为这样才能活下去。”

想必是说到了边伯贤不愿启齿的往事,朴灿烈连忙岔开了话,故作轻松道:“你知道不?我们那镇子有个地方叫凉春祠,里面摆的都是红水镇出过的大人物的牌位!了不得的!”

“是吗?那当真是让人羡慕的。”

本以为身边的人会起了好奇与自己谈下去,没想到只得了一句不痛不痒的回答,边伯贤本就不怎么好的脸色在月光下竟让人觉得有些凄惶。

“不回了,我们今晚就在这儿睡。”

依旧是不给回答的机会。等朴灿烈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边伯贤已经侧着身子紧闭了眼睑。躺在草地上比帐子里要舒服些,虽然有违军纪,但朴灿烈还是怀着私心同边伯贤一起躺在了月夜下。这世间标致的人虽多,但朴灿烈觉得边伯贤不一样。自己儿时贪玩,没有真正静下心来念过什么书,就算边伯贤说自己从小漂泊算命为生,但朴灿烈还是觉得,边伯贤不是个靠天吃饭的半仙,他是真真切切有学问的人。

明明是在生死关里摸爬滚打的人儿啊。为何要有这样一副好皮囊。

-TBC-

本文来自站外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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