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翱翔

我的灰烬将是现在的我...



背景：诗人俄耳甫斯最让世人传颂的莫过于他的地狱之游。俄耳甫斯为了死去的妻子俄瑞狄刻下入地狱，哀求冥王哈得斯。冥王感动于他的歌声，破例答应他带回俄瑞狄刻。但俄耳甫斯在回到地面之前不可回头看自己的妻子。在漫长幽暗的地狱里，他们沉默地走着，感觉彼此的存在，却看不到对方。终于，俄耳甫斯看见了大地的一丝光明。他忍不住，在最后的瞬间转过了头。他看见俄瑞狄刻的影子，还在地狱的黑暗之中，还来不及走进光里。俄瑞狄刻永远地消逝了。她在得到生的同时，回归死亡。（《存在之难》中文版序）孤独的俄耳甫斯

马克▪斯特兰德

冯冬[译]这是一场意义重大的历险：行走于
最黑暗的河的岸边，
走在戴头巾的拥挤的人群里，冒热气的岩石，
一排排半埋于污泥的荒废的小屋；
然后来到巨大的宫殿，大理石庭院的
空荡令他毛骨悚然，他坐在
那下沉的缄默中，述说
他所丧失的，在丧失中仍拥有的，
然后，取下所有的琴塞，描述她的眼睛，
她那沐浴于傍晚金光中的额头，
她颈子的曲线，她肩膀的倾斜，向下
直到她的大腿，小腿，让词语到来，
仿佛从睡梦中升起，逆着流水的意志
向上游漂浮，所有被诅咒的
无意义的劳作，惊讶于他声音的节奏，
都停下来，连披散头发的疯狂的
复仇女神，也破天荒地哭泣，充满煤灰的
空气稍变清晰，足以让失落的新娘
走出自己的形象，在光芒里现身。
众所周知，这是第一首伟大的诗，
接下来许多天，他坐在
朋友们的屋子里，头朝后望，双眼
紧闭，试图用意志将她带回，但
一再发现惟有他自己，陷入
丧失的寒冷，最后，
他一句话不说，离开去城外的
山间游荡，直到他震动了
爱的形象，用他期望的世界的模样
代替它，急切地将它的形状与尺度
注入令世界动摇的全新的语言，
他一开口，树突然出现于光秃之地，
抬起它们的枝条，用它们
幽暗的衣袍拂过嫩草，
轻飘的石头走来安置在那里，
小动物躺在奇妙的谷地
与玉米的过道里睡觉。光的声音
从火的身体里出来，各种事物
从各自的深度升起，前所未有地放光。
这是第二首伟大的诗，
再无人记得。第三首，最伟大的一首，
从那无法言说的，进入作为世界的世界，
一切渴望的看不见的源头；它如同
会消逝的事物一样到来，一度被听见，
看见，如一层霜冻或风的吹动，
消失无踪；它在睡梦中到来，
像一扇通向无限的门，被火焰环绕，
在醒来时再次到来，有时，
它仿佛蜿蜒的河边的树，遥远，渺茫，
树的紫色阴影轻触岸边，
附近丛密的腐烂的落叶间
散落着某个人的肢体，
他那割下的头在波浪下翻滚，
将移动的光柱打碎成银斑的漩涡；
它以毫无怜悯的语言到来，
奢侈的黑暗的诗行，
死亡得以重生，被当做礼物送入世界，
于是未来，没有自己的声音，也无望
超越它将成为的，可以哀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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