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茵浮光】阿根廷：你不是蝴蝶，你是鹰，所以你必须飞过沧海

说到底，阿根廷国家队不是蝴蝶，是潘帕斯雄鹰。蝴蝶飞不过沧海，没有人忍心责怪，但雄鹰却不同。雄鹰有使命，它必须飞过沧海，只是需要时间而已。而这个时间，我们都等得起。...



 

“当一个人有所追寻，他只会看到他所追寻之物。他之所以无所发现、无所获得是因为他只专注于他所追寻之物，因为他执迷于自己的目标。追寻意味着有了目标，而寻见意味着自由、包容、摈弃一切目标。”——《悉达多》，黑塞

 

一

我本不想写这篇文章，况且距离那场比赛结束已经过去一周左右的时间。

但我还是要写。

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公众号天生就有义务写下足球世界发生的一切，也因为要写出阿根廷所遭遇的种种问题与业障，更为了让我自己走过这道难关，让我自己成为更加坚强的自己。

我特地援引了一位德国作家在他最著名的作品中所写到的一句话：黑塞是德国人，在绿茵场上，德国与如今的智利一起，是雄鹰潘帕斯最大的心魔。

 

二

二零一六年六月二十六日，我在巴黎。

刚刚从德国与斯洛伐克远在里尔的比赛现场驱车回到巴黎，我坐在餐厅里，筋疲力尽，但心情激动，要是让我现在去睡觉，我一定睡不着，虽然我的身体极其需要睡眠。

因为还有三个小时，就是阿根廷与智利的百年美洲杯决赛。

同样的对手，同样的大赛，风水轮流转，我想，这次应该没有问题吧。

由于时差的原因，在巴黎，我必须等到凌晨两点才能看到这场比赛。这是一个十分尴尬的时间，相信熟悉足球比赛的读者都知道，平时在国内，我们看到半夜的比赛基本上都是2：45、3：00和3：45三个时间段，也有极少数可能在4：00开始比赛（欧联杯）。这几个时间点，都给我们留下了充足的时间在赛前先睡上一觉，以便补充体力，也预防比赛进入加时赛甚至点球大战，影响第二天的工作与生活。

但两点就非常尴尬了。我睡觉的时间一向晚，况且那天已经深夜，我才刚刚走进酒店，距离两点也没有太多时间了。

虽然很累，但是为了我最爱的球队，为了这场决赛，为了二十三年以来的第一个冠军，干脆别睡了吧。

所以我洗漱完毕后，就静静地坐在床上，等着这场酒店没有任何一个电视台转播的美洲杯决赛。

我一点儿都不困。

时间流逝的不算慢，但还是很难熬。巴黎的网络速度一团糟，每每打开手机与电脑，我都倍加思念北京。所以我一边为过一会儿比赛究竟能不能看到视频直播而担心，一边为此时此刻知乎刷新过慢而心烦意乱。

当时间终于悠哉游哉的爬过第二个数字时，我长舒一口气，但随即而来的不是放松而是紧张——决赛真的开始了！第三次了，每一次都像做梦一样……这一次，不知道我明天早上会是怎样的一副表情与精神状态呢……

 

三

这届百年美洲杯，阿根廷一改之前六年以来大赛中进攻乏力的局面，场场大比分，进球最少的一场比赛，也打进了两个进球，火力全开，让人耳目一新。

很多人诟病阿根廷前场美如画、后场烂如渣。要我说，这是明显没有看过阿根廷太多比赛而形成的一种刻板印象。

从2014年世界杯开始，阿根廷从比赛中向世界展现的就是拼劲与韧性，还有硬度。无论是马斯切拉诺不惜命的放铲罗本导致受伤，还是德米凯利斯像是回光返照一般的职业生涯第二春，亦或是加雷、莫里远远超出俱乐部表现的坚若磐石，都在带我们逐渐熟悉这样一支“反阿根廷”的阿根廷国家队。

就是这样一支阿根廷，在2014年、2015年的两届大赛都靠着坚毅冲进了决赛。尤其是世界杯，阿根廷的阵容，在赛前根本没有被多少人放在眼里。





但最终，阿根廷两次倒在了潘帕斯高原上最引以为豪的特产：前锋与进攻。

伊瓜因连续两届大赛浪费至关重要的单刀，帕拉西奥直接面对诺伊尔竟然腿软，阿圭罗、拉维奇更是屡屡消失……

然而第三届大赛，阿根廷终于不一样了。

后防线还是前两年的后防线，锋线却不再疲软，梅西彻底成为了巴塞罗那的那个梅西。

阿根廷球迷似乎都有感觉，苦尽甘来了。

一直到决赛。

 

四

我翻遍手机上所有应用，终于找到了粗糙原始的视频直播。看着眼前满屏幕的马赛克，我已经异常满足。

决赛中的阿根廷，又恢复了原样，变回了前两年的阿根廷。锋线乏力，中场无法串联，比赛缓慢，让人昏昏欲睡。

更让人无法忍受的是，伊瓜因拼抢下来的单刀，第三次被他浪费。

中国古话叫事不过三，这万事吧，一旦过了三，那就是要出事儿了。

我的心沉了下来，隐隐感觉这场比赛又要有什么不测。

半场比赛，双方闷平。这还算正常，俗话说“决赛无名局”，任何球队到了决赛，都会小心谨慎，不可能轻易攻出去的。

九十分钟结束，闷平。阿根廷的进攻端乏力到不可思议。要知道就在半决赛，阿根廷还以四个进球大胜美国呢。不过没事，还有半个小时的加时赛，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连续三年闯进决赛，也该拿一次冠军了吧。

加时赛半场结束，闷平。希望渺茫了。似乎有一种声音在耳边不断的回荡：只要拖到点球，阿根廷就完了。阿根廷就完了……

奇迹还是没有发生，加时赛结束，闷平，点球大战。和一年前一样的剧本。对手一样，比赛过程一样，伊瓜因浪费单刀这个细节甚至都一样。

当罗梅罗扑出比达尔点球的那一刻，我几乎就要哭出来了。我拼命捶打着酒店的床，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喊出来，毕竟仅仅是凌晨，绝大多数人还都在沉睡。而就在梅西准备走上点球点的时候，我的视频直播掉线了，网络彻底沦落到只能用微信的地步。这倒也好，不亲眼目睹，任何可能出现的情况都已经经过了我自己和朋友圈、文字直播的二次处理，我会更加平静和坦然。

当我看到同为阿根廷死忠和梅西球迷的友人在朋友圈发了一个字，“操”，的时候，我的心极其猛烈的沉了下去，几乎就像身在跳楼机上一样。

虽然双方依然平手，但我已经开始明白了剧情的走向。我已经开始绝望。所以当我一直以来都吹其为世界顶级节拍器的比格利亚将点球罚丢的那一刻，我毫不意外。

席尔瓦站上点球点，这个球打进，智利就赢了。我知道他没有问题。

躺下。没有眼泪。我流不出泪，眼泪已经在前两年流干了。

这或许就是阿根廷的命运，这或许就是作为阿根廷球迷，注定要承受的打击。已经二十三年了，而现在已经肯定，这个数字要增加到二十五年。

 



我睁着眼睛躺在床上，机械的刷着app，刷着朋友圈。我无法相信上帝会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折磨这样一群人，折磨这样一个国家，折磨这样的一个人。

但也许这才是现实世界吧。

 

五

世界杯的决赛，我刚刚高一毕业。学校组织新成立的文科班去西安游学，这本是我万分期待的，我也期待着我们在火车上的那个夜晚，迎来的世界杯决赛。我们一小群人，在经常因为通过隧道而失去信号的铁路上，守着一台手机，艰难的看着决赛，看到了伊瓜因的越位进球，看到了伊瓜因浪费的单刀，看到了帕拉西奥的单刀，也看到了格策的绝杀。

当终场哨吹响的那一刻，我根本没办法控制自己，眼泪全部涌了出来。我根本无法相信我目睹的一切，扬起手机，向着地板就是一摔，手机自然而然粉碎。我泣不成声。

有个同行的姑娘是德国球迷，后来她告诉我，本来当时她是打算去安慰我的，但是班主任把她拦了下来，说，我需要一个人静静。

我的确需要。

这是第一年。

 

六

2015年的美洲杯决赛，我已经是不再需要前往学校的高二毕业生。我在其他同学为了高考而补课的假期早上，一个人看了这第二场决赛。

点球大战结束了之后，我不再流泪，却依然愤怒。我砸枕头，砸靠垫，然后去找那个德国球迷姑娘倒苦水，却碰了钉子。

雪上加霜，但也确实让我对于足球的残酷性理解更深刻。

这也是为什么，当欧冠半决赛贝尔造成费尔南多乌龙（曼城是我的俱乐部第一主队），欧冠决赛马竞占据了可以占据的一切优势之后却输掉比赛时（作为阿根廷球迷，支持西蒙尼，喜欢科雷亚、比埃托和马竞的阿根廷传统），我会更加容易消化掉结果吧。

但它们终究都没有阿根廷的第三次决赛失利，所带给我的伤痛更深啊。

这第三次，我没有去找那个德国球迷姑娘。有些痛苦，还是自己消化的好。

 

七

梅西赛后宣布退出国家队，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我看着评论区几乎全是谩骂，只感觉心累。高处不胜寒，你不是梅西，你永远无法理解梅西在承受什么。当然，这些都不是我这个小小的阿根廷球迷该去在意的东西了。

好消息是，梅西的国家队退役甚至震惊了阿根廷政府，整个国家现在都掀起了挽回梅西的请愿活动。梅西似乎要回来了，而我们球迷的伤痛也疗养得差不多了。似乎到了重新上路的时候了？

无论如何，看到梅西即将回归，我都无比欣慰。梅西已经29岁，不再年轻。作为前锋，作为历史上最强大的前锋，作为也许是历史上最强大的足球运动员，他也敌不过时间。他现在也许已经到了该放下一切成败，真正享受足球，享受自己所受到的拥戴的时候了。

 



【P.S.

C罗更是名副其实的老将了。我只是觉得，能看到绝代双骄的表演，对于我们这一代球迷而言就已经是庆幸，我们又何必把时间浪费在对骂上呢？我们最应该做的，其实就是静静地欣赏他们已经所剩不多的球场瞬间，珍惜每一次双方的对垒，因为每一场他们的碰撞，都有可能是最后一次。

这里要引用我最近中毒颇深的《X战警》系列一句非常经典的台词。

“我们浪费了太多的时间自相残杀，

到最后才发现，值得我们珍惜的时光一生又有几回呢。”

——埃里克·兰谢尔，“万磁王”，《X战警:逆转未来》

 

虽然我知道我的意志无法传达给梅西，就算他可以听见，这也不会对他产生影响。

但我还是想说，我作为阿根廷球迷，能够看到梅西继续活跃在球场上就已经满足了。冠军不冠军的，每届大赛至少12支球队，只有一个冠军，而足球还是彻底的团队运动，一个人极少能够改变战况，所以我也看开了。

虽说亚军是最大的失败者，虽说不知道什么原因，阿根廷这样的遭遇在网络上“迎来”的是一片叫好之声。但我只想说：谁他妈在乎！？

 

八

《神雕侠侣》中，杨过十六年苦等，等来了奇迹。“人生不如意十常八九”是他的座右铭，他武功大成后自创了“黯然销魂掌”，但终究还是等来了幸福的结局。

所以我们说《神雕》是童话。因为真正的人生，大概都是萧峰那样的吧。

我们作为现实中人，无法预知未来，所以我们不知道梅西是不是萧峰，是不是那个在北宋、契丹之间两头不是人的萧峰，一如梅西在巴塞罗那与阿根廷所遭到的舆论压力一样。

但我们作为旁观者，都可以看到萧峰是举世无双的伟人，一如梅西。历史和时间到最后会为一切写下定义，梅西和这支阿根廷国家队也许连续三次功亏一篑，也许没有世界杯的证明，也许甚至一个国家队大赛冠军都没有（奥运会通常不被认为是足球大赛奖杯），但这不会影响到梅西在未来的未来被唤作“球王”。

 

九

在《悉达多》中，悉达多执迷于寻找到问题的答案，执迷于寻找到“自我”，所以他迷失，所以他堕落，所以他失去方向。而这支阿根廷国家队，似乎也陷入到了这样的心魔之中。小说里，悉达多遇到了船夫维酥德瓦，最终引导悉达多走向大彻大悟，走向光明，走向极乐。

那么阿根廷国家队，是否可以遇到自己的船夫呢？还是说，梅西与伊瓜因、阿圭罗们本身就已经是彼此的船夫，只是还没有发现而已呢？

说到底，阿根廷国家队不是蝴蝶，是潘帕斯雄鹰。蝴蝶飞不过沧海，没有人忍心责怪，但雄鹰却不同。雄鹰有使命，它必须飞过沧海，只是需要时间而已。

而这个时间，我们都等得起。

 



阿根廷球迷、阿根廷人民与这支阿根廷国家队一起，不断成长、不断坚强、不断飞向那最光明的彼岸。

图片来源：懂球帝、lof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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