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为什么歌唱

我很小的时候从一本带有彩色插图的安徒生童话里读到了那个关于夜莺的故事。直到现在我还清楚地记得书中对那两只鸟儿...



我很小的时候从一本带有彩色插图的安徒生童话里读到了那个关于夜莺的故事。直到现在我还清楚地记得书中对那两只鸟儿的文字描述。那只真的夜莺很普通(现在我想说：它很朴素)。那只机器夜莺是金子铸成的，浑身镶满了五彩的宝石。两只鸟儿歌声的美妙程度，对于年轻而且身体健康的国王来说，似乎不相上下，但那机器鸟儿不仅代表着技术，代表着财富，而且还代表着高贵和稀有(只属于少数人——如国王)。所以，国王赶走了那只曾经带给他无数快乐的真的夜莺，只留下了那只机器夜莺。后来，国王越来越老，身体越来越糟糕，最后一病不起。而就在他感到最需要夜莺的歌声时，机器夜莺坏掉了……死神走来，老国王感到生命正在随死神而去……这时，真夜莺的歌声穿过夜空，赶走了黑暗和死神，把朝阳和生命呼唤回来……

如果说小的时候我只是迷迷糊糊感受到两只鸟儿和它们的歌声的区别的话，那么从事了近40年的音乐教育和音乐教育研究，如今已过了“知天命”之年的我，再回过头来仔细品味这传世经典的时候，禁不住发出了许多感慨：我们到底为什么歌唱?我们到底为什么让我们的孩子们学习歌唱?

让我们回到安徒生的伟大隐喻中来，再静静地冥想一回吧：故事里对机器夜莺的三个比喻，也许分别代表了三种从事音乐实践和音乐学习的理由——为了占有技术、获得金钱，或成为“精英人物”而歌唱；故事里对真夜莺的两个比喻，也许分别代表了另外从事音乐实践和音乐学习的理由：为了自己和他人的幸福体验和生命健康而歌唱。

大约在43岁那年，我和一群6岁的孩子一起玩“跟着音乐开花”的游戏。游戏中，有一个瘦小的女孩—直带着一种可怜巴巴的神情站在一旁，既不移动，也不做动作。我几次尝试着凑到她身边，把我的手掌做成花叶，“长”在她的头上、肩上，把我的手臂做成枝条，环绕、拥抱着她的身体……尽管在整个活动中她都垂着眼睑没有一丝笑容，但通过接触她的身体，我可以感受到那种从警觉到信任的放松。活动结束了，我对她做了—个长长的告别动作。这时，她忽然睁大了眼睛，那双眼睛竟然也是很亮很亮的!尽管她立刻就又垂下了眼睑，但那一刹那间的光芒却足已让我感动得流下了眼泪。随后，她一直跟着我走，并一直轻轻地用两个手指捏住我衣服的下摆……这让我领悟到：真正让我们互相感动的其实并不是音乐的旋律或舞蹈的动作本身，而是借着这些艺术的躯壳所传达的爱的情感!

大约在47岁那年，我给一个马来西亚幼儿教师进修旅行团介绍如何教幼小儿童唱歌跳舞。因为这些教师没有受过专业训练，我就尽量用对待幼小儿童的态度和方法，帮助她们克服心理和生理上不舒适的感觉：我尽可能把舞蹈动作还原成人们日常的动作，并用自己的哼唱来配合她们的动作节奏……分别的时候到了，一个女孩子径直走到我面前，用很轻的声音说：“老师，我专门在这里等您，就是想告诉您一件事：我从小就一直害怕跳舞，因为我以为我不会跳舞。今天跟您一起跳舞我跳得很开心，谢谢您!”我想这绝不仅仅是她个人的一种体验，更是一种真理——教跳舞就是要让人知道他是会跳舞的和他是能够体验到跳舞的乐趣的！

1999年，在我指导下完成学位论文的一位非洲留学生即将毕业时，说过下面—段话：无论你在哪里碰到了什么样的困难，回到你的亲人中和他们一起唱歌跳舞，你就会重新获得生活的力量！

在人生的第53个年头，回首自己所经历的音乐教育，我深深感到，无论是别人通过音乐教育我，还是我通过音乐教育别人或教育我自己，为音乐而感动总是音乐教育所必不可少的。所以，如果我真的能够进入安徒生的童话，下一个50年，我还会选择做那只终生能够因为音乐而幸福，并能够用音乐使别人幸福的“真的夜莺”!因为我们总是为了自己心灵的健康幸福而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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