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十景（二）｜花港观鱼_【遥工作室】

迷离杨柳花迎客，轻荫庭馆水平桥...

上图，从苏堤方向看花港观鱼公园，中央为寂照亭。

这个系列的第一期我们聊的是曲院风荷，主要原因是现在正好是入夏时分。曲院风荷并非西湖十景之首，且论文化底蕴和意象内容，在十景中也属于较弱者。但以我的评判来看，它并非最弱，因为我们了解它最初曾是南宋朝廷官方营建的作坊，且至少有像玉带桥这样深入人心的标志性建筑；而十景中有一处，我们回想起来，其之始建既非朝廷官方行为，也非豪杰名士作品，而且我们也回想不起来它的景观中有什么标志性的建筑。甚至，它的位置在历史上数次变迁，它的名称更是几乎古今迥异。这就是同样位于西湖一隅，与曲院风荷南北相望的花港观鱼。下图，民国时期的花港观鱼。

下图，花港观鱼作为独立公园时期的门票。我们观察票面上的照片，发现并无特别特色的牡丹亭成为其中心建筑。

我们来了解一下花港观鱼的来历。南宋理宗时，内侍（宦官）卢允升在西湖西南花家山下建私宅园林，奇巧无双。因依花家港且养有大量锦鲤，故名“花港观鱼”。注意，西湖十景的最终形成和名称固定，就是宋理宗朝南宋画院画师集体所为。我们想象一下当时的环境：朝廷艺术学院要评选首都十景。其中有一些是实至名归的，但肯定有几个名额争得厉害，那么，皇上身边的红人有一个漂亮得不要不要的花园，在当时颇有影响：你觉得艺术学院的教授专家们会不会考虑，最好不要得罪这位红人呢？

卢允升是个什么人？在历史上有何作为？焉能与白居易、苏轼、钱鏐等相比，他的私宅能够与断桥、苏堤、净寺等齐名？这足以证明花港观鱼从一开始就处于一个尴尬的境地。从这段历史中得知，花港观鱼最初是一个仅一时之间权倾朝野的太监的私家花园，且“花港”原义是因为此园依花家山而建，“花”为姓氏，与后代附会的“花卉”毫无关系。看到这里，你是不是感觉到，曲院风荷的形象一下子高大上了许多？

下图，花观港鱼碑亭。

那么，是不是意味着花港观鱼归在西湖十景中，是“名不符实”的呢？不然，我认为这恰恰证明了有些存在于现实中的并不那么“美”的东西，是欲盖弥章的。因为这是西湖“十景”，并不是“十美景”。有些东西，在当时是敏感词，但时过境迁，就会被后人当笑谈，就像现在的我写下这一段文字。谁说西湖十景就全是赞歌？它们的经典，正是因为它们的真实。

下图，林徽因纪念碑，在花港观鱼草坪区。

令人唏嘘的是，这大概是花港观鱼的宿命。卢允升、宋理宗身后不久，南宗灭亡，花港观鱼景废。曲院、花港两处与南宋朝廷权贵关联最大的景点，在元、明两代无迹可寻。清康熙南巡杭州，指示要恢复南宋十景，并亲笔题名。自此，曲院、花港两景得以复现，直至清末再一次毁于兵乱。花港一带，大概因为其位置绝佳（位于西湖、杭州城之间），风景秀美，所以一直是权贵、名人留连居住之处，建有众多名流私宅。而当有权贵临幸，常在此处指点江山，不免影响整个园林的规划与布局。多年下来，面目全非。而当代改革开放以来，花港观鱼最终成为民间公园直至免费开放，大概是此处风景的最佳归宿。我们来看看花港观鱼的位置变迁和它在西湖的位置，如下图。

我们可以看到当代花港观鱼公园离花家山（南宋时西湖西岸）已颇有一段距离，即源于康熙时改址。我们再来看看当代花港观鱼公园的布局结构，如下图。

我们看到花港观鱼由多个风格不一的区块构成，代表了这个地方数十甚至上百年来的发展轨迹：自其东端与苏堤开始往西，年代越来越新，却越来越试图恢复其最初的模样。最东端的，是康熙时始建的古鱼池和御碑亭，以及清末、民国初名人故居的遗存蒋庄（后为马一浮故居）；往西一点，是建国后上世纪五十年代复园时所建以“鱼”为主要意象的红鱼池，亦是当代花港观鱼最核心的区域；然后以红鱼池向南、北、西展开的草坪、牡丹园、芍药圃和疏林区，则建于六、七十年代，明显是借“花”之意拓展了花卉的意象，已经和“花港”本意不同了；公园最西部，则是本世纪初西湖西进时所建与三台云水相接的丛林港汊区，一派自然原始的风貌，已经和文献所述最初“花港”的模样比较接近了（当然，位置还是相去甚远）。在这持续Ｎ久的建园过程中，此园多次受到国家领导人的关照，且受中美关系（尼克松访华到杭州时即由周恩来陪同参观花港观鱼）、中日关系等影响，导致各区域风格完全不同，即使是同一区块的细节之处，也常常因为首长或者领导的喜好或者政治考量而进行修改增删。——而这，就是我在文中所提到的，花港观鱼公园的宿命：直到今天，它仍然夹在杭州最著名的两个经常接待中央首长的国宾馆（刘庄和汪庄）之间。但无论如何，花港观鱼在如今已经完全平民化，且保持了相对较高的园林艺术水准，已是西湖的造化了。

下图，周恩来陪同尼克松参观花港观鱼。

下图，红鱼池。

下图，牡丹亭。

下图，藏山阁。

下图，芍药圃。

下图，丛林港汊区一景。

下图，经当代修葺后的魏庐。其始建时间较晚（1940年），是园区内仅存不多的权贵私宅。

好在花港观鱼亦有令人景仰的存在，即国学大师马一浮先生曾长住蒋庄。马一浮姓马，蒋庄姓蒋，说明此庄曾数易其主。而马一浮先生为此庄增辉，也使此庄最终得以保留，亦证明文化、道德和学识，是穿越时空能够永恒的最大财富。下图，马一浮先生。

下图，蒋庄马一浮纪念馆。

下图，纪念馆一景。

锦鲤、牡丹之类，多为富贵权势的象征。康熙南巡至此题名时，故意把“鱼”字的火字底改为三点水。民间传颂，是皇帝希望民间百姓安居乐业，不再受苛政战乱之苦。虽然我更认为满清朝廷更重要的目的是安抚江南，但至少他们的手段大概和民间所传一致。清朝已亡百年，旧时王谢堂前燕，是否已经飞入寻常百姓家呢？

上图，御题石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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