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夜半说起

 

本文的思考早已经不是新鲜事物,然而最近终于有机会将所有思绪连接在一起,是有此文以志之。...



图/邹弘毅

方过午夜,卧床辗转隐隐觉得胸闷,于是轻轻起身,收腿盘坐在床头。多个月来心神未有宁时,更兼许久未有审视过内心,要重新入定恐怕不是一两个夜晚的工夫。

不知所起的除了偶然的缘分,我打坐的习惯也算是一个。然而也与太多未知所由不问所至的存在一般,盘腿观心的时间从来没有固定的安排,意之所至时多少也总是因为有烦心事或者苦惑不解的问题绕在心头。然而只要坐定,万千世相嘈杂尽皆流放心外,肌肤感官无比明澈却也无比宁静:入定之前的心与脑总是在最活跃的状态之下。至于之后的事,我无意推广这个习惯,权且按下不表。

讲到这一条,有其教派于鼓励打坐或者冥修之上,宣明借打坐冥修方能有所得,所意乃至能达天听,只恐未如其然也。不论那人是否有属教会,打坐总是一个弃物而非置物的过程,从静心开始眼观己己观心心观自在,全身骨肉肌肤皆被置于心神知觉之下,一点一点归宿沉默以至舒展,牵动的是思维云游心底将此刻无所求需知思考尽皆弃去,并无添加一点一滴的神思灵感,如何有所进项修得功为?若有善思者能驾驭冥想中的思索,所得也并非外来事物——实则打坐时自身与外界近乎天壤——而是原有之疑困烦恼逐水而去逐露而逝,落得一身最是轻净最是简洁,哪里有甚么新奇高深的思想可以藏得住!——剩一颗做简单事的心罢了。有求所得的心思,怕是也会在思绪的游方之中烟消云散罢。

然则宗教也实在只是一件清简如许的存在:不论什么宗派流道,无非教人向善而已。有所希冀的信众教义或者寻找解脱的苦中人世间事,结果往往是一声叹息。功德深的比丘深知发愿到底是向着自己的心,抄过的经书磨的也是心底的静气:如同打坐一般,是弃不是得。剩下一颗为己行善的心,竟不知大修为大戒律,于这一静一弃之中,尽皆圆满了!可这满心的乱绪,如何弃?这弃尽的箧笥,如何满?雨檐下的轻屐道出芥子似的两字——行僧。行得的万里天,尽皆收下衫裾的时候,诗经的车前子,也已满了一怀了吧:

采采芣苢,薄言采之。采采芣苢,薄言有之。

《诗》的幸福,白菜青盐,瓦壶天水,粥饭得安。在这一境界里,已不再有自私与慷慨的构念。为自己撑一把伞在雨中,屋内的将行人便知须备雨具;为自己亮一盏灯在夜里,照亮的绝不只是自己的路。哪怕争市逐利的商贾,实实在在为家业着力的也只会留下一句“无欺”的祖训:我至今相信行欺的商人比起狡诈更多的是短视。把自己的愿景真的托给别人去实现的,和把今生恶的救赎全抵在救赎和轮回上的并没有太多区别。宗教从不应该是解脱和愿景,而是为自我从善的希望。皈依后的那一声“法喜充满”,实则是打坐入定后难困烦恼除尽时的喜悦!至于教派所宗所拜,实在并没有那么重要。行善的机缘从来不在青灯下在庙宇内,而是晨起路过的早茶摊晚归时的24/7。车流人潮之间一颗弃尽了零碎的心无需思量揣摩,所见也再不经过太多暇思的折光。走过的路道上撷得的尽是圆满,而自己的步履也早已被他人收纳。行着善的人,所知所见所行大致并无二处,生活又岂非般若了?

简桢书中有句话,是她翻经录下的,我权且借用了罢:

“若有人于河中掬一瓢饮,当知,已饮阎浮提一切河水。”

玛瑙湾

24/05/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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