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7日的记忆

 

那个日子已经是专属于我们这一代人了。...





7月7日那天就想写这篇文章,但是拖延症一上来,转眼就磨蹭到了今天,给自己找的借口是,就算是拖延到今天来写,同样也有些意义。

7月7日这个日子现在估计已经没几个人能知道除了卢沟桥事变之外的其他意义了,不过这样也好,就让它成为专属于我们这一代的日子吧(最近“专属”这个词在我周围高频出现,因为我们正在进入一个连牙膏都要按照年龄去专属的年代,这是一个何等丰裕而且精细的物质年代啊)。

多年的这个早晨,在旁观了很多年之后,终于轮到我以及我的同龄人被人围观了。如今有许多这样那样的成年礼,其实都比不上从这一天开始的连续三天,以至于各种的鸡汤中,就有这样一条,不经过这三天,你的人生是不完整的——简直可以跟结婚生孩子相提并论了。这句话尤其适用于我们这些马上要上场的苦孩子,在仰望那些已经早已脱离苦海的学霸的时候,低着头酸溜溜地自我安慰。

闹钟响的时候我早就醒了,实际上那个晚上我仅仅睡三个多小时,那是我记忆中的第一次失眠,整个晚上连房间外面风吹在竹叶上的声音,我都听得清清楚楚,都能自然而然地从细碎的声音变成纷至沓来的各段需要背诵的文言文,犹如随风飘扬的落叶,如今想来,那一夜的辗转反侧、焦虑难抑,却又由此隐含了几分雅致了。时间能够让当时的缺陷变成意味深长。

母亲已经准备好了早餐,她安慰我,不过我已经想不起来她说过什么,在闷热的空气中,我觉得自己的状态很差,脑子里似乎长满了杂草。

考场在自己的学校,环境很熟悉。由于是夏季最热的时间,学校为了能让孩子们感觉更好一些,甚至安排了大量的冰块,我不确定是否看到工作人员拖着装满碎冰块奔跑的景象,但是回忆到这里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出现他们的身影。因为地面上将会是融化冰块,所以老师反复叮嘱卷子不能掉到地上,接着是再次叮嘱答题卡的填写——我们是第一届使用答题卡的考生,这一路上来,从小学到中学,我们这一届似乎总是参加各种教育试验,第一届使用新教材、第一届小学从五年制改成六年制——现在终于要走到尽头了。

走上台阶,脚步沉重,那应该算是人生中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搏杀,我只记得阳光斜照在教室外面的走道中,大家面色凝重,即使有点微笑,也像是随意涂抹上去一样勉强。很多年以后,我们看过、听过很多临战前的演说,那些领袖人物骑着马,在长矛林立、盾牌如墙的阵势前,或者冷静或者激动,用语言将沉默的军队热血沸腾,让他们疯狂地冲出去厮杀。我想,我们那个时候的样子,倒是和那些站在阵型中,浑身颤抖身体发软的士兵很有点相似,只是没有一个将军站在我们面前,让我们红着眼睛嗷嗷叫着杀向座位。

那次考试是我进入文科班以后考得最糟的一次。

所有久经考场的人,应该都有过某种福至心灵的一刻,在那个被灵光加持的时间里,你可以轻而易举地找出每道题背后的陷阱,轻而易举地看穿出题老师的坏心思,然后为那点坏心思而歪嘴一笑。在之前的各种考试中,那种状态我并不陌生,差别只是那种无敌状态加持的时间长短而已。

然而,那天那种状态一次也没有出现,连一分钟也没有出现过。

上午,最拿手的语文考砸了,虽然那年的题目是号称三四年来最难的,不过考到那么没有把握,却也超出我的预计。下午,同样是拿手的地理也考砸了,至今我还能记得其中的一道题,给出了经纬度,给出了自流盆地的地质描述,让考生描述当地的气候特征和物产,如果是平时,这样的伎俩正是我最喜欢的,完全会看穿老师的伎俩,那考得绝对不会是澳大利亚!为什么?因为给了你经纬度呀!如果考澳大利亚这种课本上已经有的内容,给你经纬度不是脱裤子放屁!

但是鬼使神差的,尽管我看到经纬度的时候脑袋里那根弦的确动了一下,然而却有一种神秘的力量,悄然将已经开始嗡嗡作响的弦给按住了,在脑子里还在不断转着关于为什么题目要给出经纬度的信息的疑虑的时候,我的手却已经开始像被人捉住了一样,一板一眼地开始描述澳大利亚,那种感觉简直就像后来深夜故事里的鬼压身!我至今也没能想明白,那大概也算是我第一次遇到的灵异事件了。

那种被控制住的感觉一直持续了一天半,直到考英语,总算稳定下来。而在考历史的时候,诡异的事情再次发生,考试前一个小时,居然能让我猜到两道三分的选择题!但是可惜的是,我居然想不起来那两道题了,只记得自己看着题目时候的目瞪口呆,那正是我在进场前一刻自己琢磨出来想要显摆一下却没有机会显摆的题目!

最后一天,文科生比理科生少考一科生物和生理,我们神清气爽地从那些抬起头满眼羡慕的理科生前呼啸而过。开始倾斜的阳光落在后山和教学楼之间的空地上,满山的树木在阳光中摇曳着,不过似乎考试的惯性还在,那些混合着闪亮的金黄和沉郁的暗绿的景象,看在眼里居然还是络绎不绝的各种题目!

我坐下来,在一瞬间忽然不知道该干什么,是回家呢还是坐在这里,那种疲惫和茫然仿佛让世界一下变得很大,这个感觉跟之前的预想实在是相差很大。但是不过不管怎么说,总算是都过去了。

大概是7月7日在记忆中烙印得实在太深刻,以至于我对6月7日没有太多感觉,而到了7月7日,潜意识中总有一种骚动会若有若无地跳动着,然而真的举目四顾,想要看看围观的热烈,却发现周围什么都没有,那种错位感很让我有点怅然若失,最后只好自嘲地站起来,对自己说,那个日子已经是专属于我们这一代人了。

不过也的确如此,我身边的同事里,已经没有一个参加过7月7日高考的了,这么想想,忽然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沮丧沉沉地压在身上。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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