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诗中穿行》自序

 

一片古老有新鲜的雪,擦亮我们的情感和语言...



这本书完成于十四年以前。当时我刚从一场时长大半年的结核病中恢复,忽然感到生命的紧迫。处于而立分界点的年龄,似乎带来了一种内在的激情,如同年方弱冠患有肺病的李贺曾经敏感的。在这股激情的促使下,我在很多个连续的夜晚中写下了这部书稿,它大体是一气呵成的。

书稿没有追慕盛唐文人轶事的情怀,也无意于具体诗句的审美展示,它更想传达的是和诗歌意境关联的无言激情。寂静的夜晚,唐代诗人们的笔下意境和现世生活、情感欲望在我的脑子里游走,打破既有的界限融汇在一起,就像一条不断自行寻找新的两岸的河流。

虽然如此,存在的限制却明白地摆在那里,从精神枷锁到物质匮乏,任何繁荣的时代都含有内在的贫乏,不羁的李白和拘束的杜甫殊途同归,奇诡的李贺也投影于李商隐无题的深情,古代诗人和我本人面对的奥秘和困境一脉相承。这也是我在遥远的唐代诗人世界里打量自我的原因。不理解他们,我也就认识不了自己。

这本书有着告别青春的意味,但它无意于怀旧,而是处在今昔的门槛上,真实地体会和面对人性困境。就像盛唐诗歌度过了安史之乱的门槛,无可避免地面对时代与意境的转折,诗人们不得不从断裂处重寻精神线索和建造心灵家园。每一个诗人,从古到今,都面临荷尔德林说的那个“在一个贫乏的时代,诗人何为”的问题。

初看起来,不管是在漂泊无依的杜甫或归于寂寞的孟浩然身上,这个问题都近于无解,诗人们注定是失败者,胜利的是权力和金钱。但又实际已经解决。当杜甫尝到故人园中新割的韭菜,或是孟浩然体会到寂寞中来去的幽人身影,抑或杜牧注意到眼睛下面容易被忽略的睫毛,诗人们都得到了片刻即永恒的精神自足,也就化为他们超越时代流传下来的诗句。

记得十四年前重庆的夏夜,写完这本小书,天气炎热难当,窗外市声未歇。看到妻子挂在窗台的绿萝,我心中却像掠过了一丝清风,感到某种平安。正如荷尔德林对那句疑问的回答:诗人们看起来无所作为,但是,他们是自由的使者,夜夜巡行在神性的大地。


    关注 袁氏物语


微信扫一扫关注公众号

0 个评论

要回复文章请先登录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