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诗杂记青青子衿

这首诗只是精巧、优美、形象地描述了一种深入骨髓的思念、渴望之情，并没有明确说这是恋人的相思或是友人的想念。读者自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来理解和取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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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诗表达的应是士子之间的友情，而不是男女之间的爱情，除非能证明这两个士子是“同性恋”。这是《诗经》中的名篇，情深意切，韵味优美，千百年来深受人们的喜爱。诗意也比较浅显，表达的是思念或相思之情。一般读者读懂这层也就差不多了，如能吟诵引用则更佳，但如果要更深入地去探讨、解读这首诗的背景和内涵，则还需去读各种笺注考释，然后我们就会发现，关于这首表意浅白、语句优美的小诗，历来存在的争议还不少呢！

由于诗中明明白白写出了思念或相思对象的身份——“青青子衿”，即穿着有青色衣领衣裳的士子，所以争议的焦点就集中在思念或相思者的身份上了。我手中这本中华书局版《诗经注析》（程俊英、蒋见元著）认为，“这是一位女子思念情人的诗”。万能的度娘也持此看法，说“此诗写单相思，描写一个女子思念她的心上人”。这位女子在城阙上相思成灾，对那个衣冠楚楚、系着玉佩的翩翩才子“一日不见如三月”，可谓爱之深思之切也。虽然我们都愿意把此诗当做一首缠绵悱恻的爱情诗，但古人并没有我们这么多情善感。他们竟从相思萦怀中读出了对现实政治的讽喻。《毛诗序》说此诗“刺学校废也，乱世则学校不修焉”。这个论断虽然看起来有些牵强，但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郑国本来就有民风淫荡的恶名，所以《毛序》自然能从此诗联想到郑国废除学校、不修教化的恶政，以及男女“淫奔”的伤风败俗（朱熹《诗集传》）。

《诗经注析》批评《毛序》“附会是显然的”，因为“在诗中根本看不出什么‘废学校’的迹象”，但是历代解诗者却都同意《毛序》的看法——“三家无异议”。为什么古今会存在这么大的分歧呢？主要原因在于《毛序》说的太简略了。如果读了孔颖达的“疏”，则一切疑问都能迎刃而解。孔疏云：“郑国衰乱不修学校，学者分散，或去或留，故陈其留者恨责去者之辞，以刺学校之废也。经三章皆陈留者责去者之辞也。”依此传统的读法，诗中相思的主人翁也是一名士子。由于郑国学校不修，士子流散。这位留下的士子通过此诗表达对离去同学的思念及抱怨。

那么此诗到底是女子想情人还是士子想同学呢？我觉得后者更加合理些。套用《诗经注析》的说法，即我们在诗中根本看不出主人翁是一名女子的迹象。只不过是因为对象是“子”，我们就理所当然地以为相思者是一位女子。如果把这首诗从《诗经》中抽取出来，孤立、单纯地作为一首情诗来看，这种解读或理解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但《诗经》毕竟不是纯粹文学意义上的诗集。《诗经》是与政治、历史紧密结合在一起的一部经典。在它的时代，还承担着礼乐教化的功能，有着厚重、丰富的历史背景和内涵。

即便在诗中我们也丝毫看不出主人翁是男子的迹象，但“毛序”提供的背景和“孔疏”给出的解释已足够说明问题，而且这种理解也是合乎逻辑的。所以此诗表达的应是士子之间的友情，而不是男女之间的爱情，除非能证明这两个士子是“同性恋”。持此看法的人也不是没有，清代的程廷祚就认为此诗描述的是两名男子的相互爱恋之情。如果此说成立，那真是男同们的福音，因为他们找到了最早描写男男之恋的诗歌，而且是一首流传千古的好诗。



曹操

短歌行

其实不管是女男恋情、男男友情，甚至男男爱情，只要剥离《诗经》的背景，都说得过去，因为这首诗只是精巧、优美、形象地描述了一种深入骨髓的思念、渴望之情，并没有明确说这是恋人的相思或是友人的想念。读者自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来理解和取舍。三国时，曹操在南下的舟中横槊赋诗，写下了著名的《短歌行》。其中也引用了这首诗，表达的是对人才的渴慕，婉约深挚，比他的那些《求贤令》好太多了。这也可以作为此诗不是爱情诗的一个例证。在创作方法上，这首诗使用了我国文学史上比较典型的以衣代人手法。与此诗有异曲同工之妙的还有一首非常好听的英国民谣——Green sleeves（绿袖子），以衣袖代美女，可谓“青青伊袖”。不过这是一首纯正的爱情诗，描述的是一名男子对一位穿绿色衣裳的美女的爱恋和思念。两首诗对照着读，能够深切体味到普天下的人类在一些情感上面都是想通的，所谓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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