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想一爱到底
再动荡的时代，再变幻无常的人事物下，爱情还是可以扎根、生长，如一棵树矗立，来荫蔽所有的不安。...
我在相当偶然的情况下，看到了这部有韩国导演陈模瑛花费15个月拍摄的纪录片——《亲爱的，不要跨过那条江》。你能想象七十六年如一日，甚至愈加深沉的爱吗？直到白发苍苍，直到垂垂老矣，仍如年少时那样热烈的、真挚的爱？
这部九十分钟的纪录片，让我们见证了一段相爱相伴七十六年的传奇。被影像和文字记录下的传奇，的确更容易为人所知。然而生活中也总不会缺少故事，这些故事，亦称得上传奇。
今年春节，我独自一人在与家乡千里相隔的城市。除夕夜游荡街头，万家灯火之外，路上只有忙碌的清洁工和越走越慢的我。
“同是不归家的人，给他们拜个年吧。”如此思索着，便同三四位扫着鞭炮屑的人互道了新年快乐。
一年将尽夜，万里未归人。
几个电话打给亲人，一如既往地用家乡口音拜年，告诉每个人，我在这里很好。刚放下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个陌生的号码。
“小夏，新年快乐啊！过年没回家，一个人也没得啥子好耍的，下午有时间来给爷爷奶奶拜年吧！陪爷爷奶奶吃个饭！”
“刘爷爷……这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是您先打电话给我。好好好，一定去登门认错哈哈！”
挂了电话，还没回过神来。和刘爷爷，也就是几面之缘，即使明白老人都对小辈上心，依然是受宠若惊。
刘爷爷，历经湘西剿匪，抗美援朝，卸下一身征尘便进了大学工作。第一次见面时，老人家正在吟诵自己给老伴写的诗。说句不太恭敬的话，有几句肉麻到年轻人都不太好意思说出口，爷爷和奶奶已经风风雨雨度过了五十多年，话说出口，自然无比。
“你刘爷爷腿不好（战争年代，刘爷爷腿进过弹片），就没下楼迎你。别见怪啊。”
“奶奶，您这说的，我怎么承受得起！祝您新年快乐，以前一直没来看看您二老，应该是您别见怪。”
一进门，刘爷爷来迎。
“小夏，以后来爷爷家不许带东西，否则不让你进门。”
“那下次给二老带俩红包吧，这样总成了？哈哈。”
客厅落座，茶几上早已摆好各色年货，干果水果，糖果点心。奶奶一坐下就剥起了橘子，分别递给我和爷爷。
“小夏快尝尝，你不吃，他也不吃呢。”说完指了指刘爷爷，“他总不爱吃水果了。非得哄着。”这句声音尤其小。
我大概开始理解为什么刘爷爷能写出那几首诗了……
“爷爷，您这衣服是奶奶织的？”
“那当然。外面卖的，爷爷这体型穿不上。”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身长合适的穿不上，能穿上的都太长了，只能穿奶奶织的。”
“没办法，爷爷太胖了，只能穿我织的。可惜花纹太难看。”
“小夏，你莫听奶奶说，她织的毛衣，比外面的都好看。”
我突然感觉，这半个多世纪相守下来，随便一个动作一句话，都能虐哭各种热恋情侣。
“没问题。不过一定得我孝敬你二位。”
“说的啥子话，叫了爷爷奶奶，就是一家人。这是家宴，你小娃娃还不够资格做东嘞！”
恭敬不如从命。
“刘爷爷，咱们就近？太远您二老不方便吧。”
“小夏你放心，我早就让奶奶考察过了。”
“您这……不愧是老革命！”
走在路上，奶奶搀着爷爷，我在旁边小心翼翼地照料着。一路走来，二老走的很慢，很稳，互相支持着，好像这一辈子都是这么走过。
到了饭店门口，奶奶握着小钱包的手一指。
“就是这家，过年也开着，味道很不错。”
那种语气和神态，像极了热恋中的人完成了给对方的惊喜，满心期待，满怀骄傲与幸福。
这让我想起来，曾经刘爷爷让我帮他买一束花：红玫瑰。而且要求全程保密。
“都在胡说啥子，小夏你听他瞎说。以前也不是没吵过架，老头子倔起来，相当气人。”
“吵过架，最后也都是奶奶让着我。你奶奶，在学校里提起来，哪个都说是第一贤妻。个顶个地羡慕爷爷我。”
“还是瞎说，小夏不要听。不过有一点，我们两个这辈子没有为钱的事情吵过。这点，奶奶希望你能记得，做到。”
饭后送二老回家，一句接一句听来，才发现相濡以沫一辈子后，很多话说起来都轻松无比，可字字句句都是半个世纪的沉淀。爱情却是能转变成亲情，然而到了最后，爱情依然是爱情本身。
然而，依然有人，用几十年来证明：再动荡的时代，再变幻无常的人事物下，爱情还是可以扎根、生长，如一棵树矗立，来荫蔽所有的不安。
有人说，从前的人，东西坏了，第一反应是修；现在的人，东西坏了，第一反应是换。我也不知道，未来的自己能不能一爱到底。
我只知道，下个月刘爷爷和奶奶从云南避暑回来，我应该去看看他们，商量一下，二老的结婚六十周年纪念，有没有我可以帮忙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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