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特·克兰诗选|漩涡透过朦胧的白雪发出了回声

 

多少拂晓,因颤动的休息而受冻,海鸥的翅膀俯冲忽又旋身向上洒下散乱的白环...



他 看 见 淹 死 者 的 白 骨 做 的 骰 子 
遗 下 了 音 信 。
—— 哈 特 · 克 兰 《 在 梅 尔 维 尔 墓 前 》

     
哈 特 · 克 兰 ( Hart Crane ) 
美国当代著名诗人,1899年7月21日生于俄亥俄州,13岁开始写诗,17岁发表第一首作品,记录了他紧张的精神状态和同性恋倾向。在克兰的创作中,他回顾了从坡到艾略特的美国文学历程,认为在此背景下产生的现代意识应是坚定的信念,而不是艾略特的悲观主义。1932年4月27日从一艘墨西哥驶回纽约的轮船甲板上跳海身亡。还未到33岁的生日。他生前只出版了两本诗集——《白色楼群》(White Buildings,1926)和《桥》(Bridge,1930)。
他的特征性隐喻逻辑结合了其超验渴望和高度祈愿的风格,予人一种有时拒绝松开的紧实的密度感。他的“修辞法”或曰语词的自我意识是惊人的……
除去克兰的酒神精神人格和俄耳甫斯式的厄运渴望,按其手稿所示,他是一个自己作品的强迫性的修订主义者,一个审慎精微的艺术家,像美国诗歌所能够提供的极致。
——哈罗德·布鲁姆:为哈特·克兰百年纪念而作的序言
(赵四 译)


桥 | 序 诗

多少拂晓,因颤动的休息而受冻,
海鸥的翅膀俯冲忽又旋身向上
洒下散乱的白环,在被锁住的
海水之上高高地建起自由神像——

然后,在完美的曲线中消失,
像幻景中的帆一般穿过
几页只待搁开归档的数字;
——直到电梯把我们从白昼降落……

我想到电影,场面壮观的技巧
大群人俯下身来面对闪闪的景色
从未发现真情,却在同一银幕上
匆匆地向另一些眼睛又作语言。

而你,跨越海湾,银色的步伐,
太阳好像跟着你走,你的脚步
却留下一些运动没有使用——
你的自由暗中把你自己留住!

从地道,小屋或阁楼上跑来,
一个疯子高速飞跑冲向栏杆,
一个歪倒,尖叫这,衬衣像气球
一个玩笑从无言的商队里跌落。

正午中桁梁的空隙漏入华尔街头
像乙炔灯把天空烧裂成齿状,
驾在云头的吊杆整个下午转动……
你的巨缆吹静了北大西洋。

晦暗,就像犹太人的天堂,
你的奖赏……你授予的
无名爵位连时间都无法解除;
你显示了振荡的缓刑和赦免。

哦,狂想熔铸的竖琴和祭坛,
(单靠辛劳怎能调整你合奏的弦!)
限制所预知的可怕的门坎,
漂流者的祈祷,情人的哭泣——

汽车灯光又掠过你流畅的
不间断的语言,星星洁净的叹息
环连起你的路径——凝聚的永恒
我们看到夜被你的手臂托起。

我在桥墩上,在你的影子上等待,
在暗处你的影子变得十分清晰。
城市燃烧的包裹全解开了
白雪已经淹没铁的岁月……

哦,你屋面,就像你身下的水流
穹盖着大海,和草原做着梦的土地,
有时你猛降到最卑微的我辈身上
用一种曲线性把深化借给上帝。

(赵毅衡 译)

在 梅 尔 维 尔 墓 前

经常,在海波下,离暗礁很远,
他看见淹死者的白骨做的骰子
遗下了音信。当他注视
骰子落在泥岸上,点数模糊。

沉船驰过,没有敲钟,
死亡的略微获物开出花萼送回
断章残简,青黑的象形文字,
贝壳走廊里缠绕着不祥物。

此后,大圆圈中小圈子静下,
水的抽击被惑住,解了恨,
迷糊的眼睛高筑起祭坛,
无声的回答爬过星群。

罗盘、四分仪,六分仪,再无法
催起潮水——在蔚蓝的陡岸之上
波浪之歌无法唤醒水手,
只有大海保存这奇异的影子。

(赵毅衡 译)

外 婆 的 情 书

今夜没有星星
只有回忆之星。
这可是细雨缠绵下
多少事让人回忆。

甚至还让人想起
我母亲的母亲
伊丽莎白写的信,
在屋顶下的角落
塞了多少年
早已发黄变脆
随时会化掉,像雪。

时间那么遥远
脚步必须放轻。
信悬于一根看不见的白发,
颤抖,像白桦树枝在风中哭泣。

我问自己
“你的手指那么长
能弹已成回音的琴键:
寂静的力量那么强
能把音乐带回声源
再传回给你
就像传给她?”

但是我还得拉着外婆的手
领她穿过那么多她不懂的东西;
我迟疑。雨依旧打着屋顶
那声音像怜悯的笑,很轻。

(赵毅衡 译)

归 来

大海陡立,像钟楼……我听到风
分享咸水,飞旋出圆柱状的吻
像倾盆暴雨——巨浪搏岸,切开
我们的心胸——我——你,切开我们生来就有的力量……

(赵毅衡 译)

以 及 天 堂 的 蜜 蜂 我从大海一路跋涉而来,
又于你的双臂间遭遇波涛,
这儿,悬崖和城堡,历历
消融于一顷蓝天,灯塔的影子绰绰,

我见识海花园穿过那双眼
涌向彩虹。

啊,高阔的日子向太阳
赓续流逝。我们已走过许多燃过的天宇,
它们不卑不亢,被你的赞美环绕,

充满鸽子,以及天堂的蜜蜂。

(得一忘二 译)

河 的 休 眠

柳树带来一种迟缓的声音,
风跳着萨拉班德舞,扫过草坪。
我从不记得
沼泽地火热而固执的水位
直到年岁把我带到海边。

旗帜、杂草。还有关于一面陡峭凹壁
的记忆:在那儿柏树分享着月亮的
暴政;它们快要把我拖进了地狱。
猛犸海龟们爬上硫磺梦
而后塌下来,阳光的裂口把它们
割成了碎片……

我放弃了怎样一笔交易啊!漆黑的峡谷
和山中所有奇异的巢穴:
在那儿海狸学到了缝纫和牙齿。
我曾进去过又迅速逃了出来的池塘——
现在我记起来那是柳树歌唱着的边缘。

最后,在那个记忆中所有东西都在看护。
在我最终经过的城市——象流淌的滚烫油膏
和冒烟的飞镖一样经过——之后
季候风巧妙地绕过三角洲
到达海湾的门口……在那儿,在堤坝以远

我听见风一片一片剥下蓝宝石,就象这个夏天,
柳树不能再保留更多稳定的声音。

(胡续冬 译)

星 期 天 早 晨 的 苹 果 
给 威 廉 • 索 默

树叶会在某个时候再度落下,为
大自然的诈骗添加如下目的:
你诗行中豪华而忠实的力量。

但是现在,在成熟的赤裸之中
是对春天的挑战:头颅
伸进
刀剑的王国,她紫色的阴影
在某个世界的冬天爆发:这世界
来自蔑视雪的白。

一个男孩带着一条狗跑在太阳前面,骑着
造就了他们独立轨道的自发性,
他们自身光亮的四季周行
藏在你居住的山谷中
(人称白兰地酒山谷)。

我曾在那儿见过晃着你的秘密的苹果,——
心爱的、疯狂得有道理的苹果
满足了你悬着酒水的探究。
把它们再次放在一个插着刀子的水罐旁边,
让它们保持饱满的姿势,准备爆发——
苹果,比尔,苹果!

(胡续冬 译)



版權歸原作者 / 譯者所有

編輯: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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