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二十岁与纳博科夫的《洛丽塔》

 

这便是你与我能够共享的、唯一的永恒,我的洛丽塔...





我二十岁那年,身边的世界突然流行起了洛丽塔,从衣物到香水,商业柜台以洛丽塔命名的物品迅速泛滥。也是在这一年,我不厌其烦地听与我同龄的法国女星Alizee十六岁唱的歌《lolita》,反复阅读了纳博科夫在五十六岁写的著作《洛丽塔》。

不同于我常常期待的文学名著后来给我的失望,纳博科夫给我的感觉远远比想象中美妙许多,他如同一个花容月貌的女子娇滴滴地半推半就着我的侵犯,而我最终所得到的则多于我能侵占到的。并且,日后回忆起来,会如老牛咀嚼青草似的愈嚼愈香,收获愈丰。

我睁开眼睛20年有限的阅读经历里几乎从未发现某个写作者能如纳博科夫这般从始至终激情饱满,这也是我极其欣赏这个内分泌旺盛的却不善言辞的旅美俄国作家的原因之一,平常如你我的人,激情则似一闪闪即逝的火花,如同世俗的爱情,我们看不到自始至终,我们很少为此害怕,我们沉在千万人相同的故事里,很难理解不同。

主人公亨伯特对于少女洛丽塔的爱是狂热甚至迷醉的,他的心理与行为在常人看来是变态而不可理喻的,包括纳博科夫也曾在采访或文章中很小心强调亨伯特是个“流氓”。但是只需静下来思考一会儿,你便对亨伯特产生了同情。这是一个陷进情爱中苦不堪言的中年男子,他所有的理念与事业都深扎在洛丽塔瘦小的身躯上。亨伯特奇特的辩论天赋,对于少女是一种诱惑力。亨伯特描述自己是对他的激情的第一责任人。很快他就被自己感觉的点燃烧毁了,尽管他有洞察力和敏感性。他对自己所声称的激烈爱着的少女行动大胆和冷酷。他获得的教训太晚了。正是这个晚来的教训鼓舞他作出特别的举动——写忏悔录。亨伯特的回忆录,写的一点也不后悔,反而心情愉悦,写作时逐渐说服自己对洛丽塔的行为是有道理的。

再次读完洛丽塔是一个闷热的傍晚,我遵照母亲的嘱咐提着礼物去拜访一个教授,让他给我指出一条关乎未来的光明之路。坐在汉口的空调车里,我依然汗流浃背,模糊得有些不真实的街景与霓虹使我总有一种世界末日的感觉。我仿佛看见了因为迷恋而将要失去自由的亨伯特,他驾着车子仿佛醉酒一般跌跌撞撞驶上草坡,驶进了惊慌失措的奶牛群里,他“倾听着微微的音乐般的震颤,倾听那轻轻的嗡嗡声中间或迸出的欢叫声,然后明白了,那刺痛心肺,令人绝望的东西并不是洛丽塔不在身边,而是她的声音不在那和声里了。”我时常觉得亨伯特是幸福的,他已经享受到了爱情的全过程,追求,相爱,痛苦,分开。上帝和纳博科夫一起同情了亨伯特,让他曾经拥有了爱情,拥有了洛丽塔——多么灿烂的日子。

我在这个傍晚突然的悲观,充满了偶发性。这种偶发的情绪伴随着我整个二十岁,我年纪轻轻,什么都想尝试,做个精美的网页,写个不无聊的剧本,暑假打一份意义非凡的短工,可最后都千篇一律半途而废,然后像活该似的,继续孤独着痛苦着。在这些方面,我远不如亨伯特,他痛苦的源泉和孤独的原由都显得比我高尚。我也常给予自己貌似合理的解释,我规划混乱但我内心的声音一尘不染,我虽不如亨伯特成熟但我和他一样坦诚,这是不是好呢?

我却无法解释读到末尾处时的困惑:即将受到刑罚的亨伯特作出决定,只有等洛丽塔不再活在世上时,这本回忆录才能出版,也就是“当读者们打开这本书的时候,我们俩都已不在人世了。”亨伯特为何作出这样的决定?每一个男子都极力希望自己心爱的姑娘明白自己的款款深情,明白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温柔与不安,并且让她相信他的爱是可以解释的,不是别人想象的那样。而亨伯特却不这么做,他这样的行为除了使我意识到自己只不过是个凡夫俗子之外,我一点儿都不能理解。但这并不妨碍我为亨伯特所说的最后一段话感到长久的震颤:

“我正在想欧洲的野牛和天使

在想颜料能持久的秘密
预言家的十四行诗
艺术的避难所
这便是你与我能够共享的
唯一的永恒,我的洛丽塔
我永远的洛-丽-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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