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散文】张怀理《记忆中的一座坟》

 

记忆中的一座坟文||张怀理...



记忆中的一座坟
 
文||张怀理
我的故乡张家李园,山映水色,水映山影,真是一副美丽的图画。成片的李树和竹林,掩映着村舍和田垄,绿得石头上也可以生出蓓蕾来。更有一弯碧水,从远处铺陈过来,碧波荡漾,涟漪不请自来。

那一汪碧水,是复兴寺水库的一根手指。水库的堤坝在几里以外的民和社,被拦住的雨水,向每一个山洼缓缓倒灌,水面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手掌。伸向张家李园的,只是其中的一根食指。

困难年代过去,乡亲们更加懂得了民以食为天的道理,于是公社号召全民兴修水利,以蓄命脉。其实,张家李园在水库的上游,不仅不能享受对农作物的灌溉,反而会淹没上百亩良田。但张家李园的村民是善良的,他们毫无怨言,只是勒紧裤带,默默地垒土筑堤。



按照张家李园的龙祖爷的话说,下游粮食丰收,也是我们的光荣。

龙祖爷在我们村里,不仅辈分最高,而且很有威望。解放前,他为了躲壮丁,自己用锥子扎瞎了一只眼睛。但是这位只能面对半个世界的老人,却有着豁达的心地。建筑水库堤坝的时候,他就像一位昂扬的将军,指挥着拖石磙的队伍,隆隆向前。

龙祖爷有三个儿子,其中老三和我同岁,是我很好的玩伴。虽然按辈分我要叫他金大爷,但他却叫我哥子。金大爷不仅有着他父亲一样魁梧的身材,而且力气很大,食量惊人。一次,金大爷和大队会计打赌,居然为了五斤粮票,独自一人吃下了一只炖鹅。我们几个孩子在一起玩的时候,我扮土匪,金大爷扮解放军,每次都会把我追的抱头鼠窜。

龙祖爷以有这样的儿子为自豪,不管哪里有了重活,都会让儿子挺身而出。比如修桥抬石头,又比如上山抬棺材。但是,虎背熊腰的金大爷,却没有陪我走得更远。



那是一个夏天,生产队的社员们把成熟的稻子收割了,还未来得及脱粒,一夜的狂风暴雨,山间就涨了洪水。第二天,人们才发现,那些还未脱粒的稻子,被大风刮在了水库的中央。那是粮食啊,泡烂了好可惜。生产队长心急如焚,父老乡亲捶胸顿足。

无奈,生产队长动员会水的年轻人,游到水库中央把稻子推回来。我和另外几个孩子挺身而出,正要下水的时候,龙祖爷说,还有我们老三,不能闲下。于是,我和金大爷几个孩子,脱下衣服裤子,毅然跳下水去。



一路尚好。谁知正要接触到稻子的时候,金大爷却突然沉了下去。先是手在慌张狂舞,然后是毛发的漂浮,我们还未来得及过去挽救,就没有动静了。

回到岸上,男人叹息不已,女人泣不成声。只有龙祖爷脸色铁青,不停地抽着叶子烟。几天以后,金大爷从水库里漂浮出来,面对泡胀的尸体,龙祖爷很平静,既没有找生产队长评理,也没有掉下眼泪。

于是,在我们张家李园的李树底下,又多了一座新坟。

后来,龙祖爷做了一碗白米干饭,放在金大爷的坟前,却没有再端回来,连那个青花大瓷碗也留下了。说来也很奇怪,那一碗白米干饭,就那样留在那里,没有谁去动它,直到变成尘土。就连那些野狗,在金大爷的亡灵面前,也夹着尾巴走掉了。

几十年过去了,新坟早已变为老坟。但是,那棵坟前的李树,却年年都会抽出新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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