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勿作别离歌》

 

一上庸二十三年冬,郢城,大雪。阿妩裹着厚厚的棉衣,脸颊冻得红皱,搓着手徘徊在城门口。顶着混杂着细碎冰碴的朔风...



上庸二十三年冬,郢城,大雪。

阿妩裹着厚厚的棉衣,脸颊冻得红皱,搓着手徘徊在城门口。

顶着混杂着细碎冰碴的朔风,披一袭赤金斗篷的男子驭马飞驰而来,远远的望见女子勒马跳下,三步并两地跃到她的跟前,双手似乎想相拥,最终还是缓缓垂下。

阿妩鼻头酸涩,盯着近在咫尺的连予懋,柔声道:“今日便走?”

“春闱还有一月,如今已不早了。”

“随从呢?”

“稍后便到,我想着来见你,便骑得快些!”连予懋伸手替女子拂去眉眼上的雪花。

俩人呆呆地望着,不知说什么好。

“我……我……”女子最终还是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失了矜持。

男子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妥帖的地替她系在脖子上,尽管眼圈都红了,仍旧故作坚强:“阿妩,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呸呸呸!说什么傻话!出门在外,但求吉言。”阿妩鼓着眼睛瞪着连予懋,颇有几分憨气。

“银钱可带足了?”

“孔方兄尽入彀中。”

“御寒的衣物呢?”

“上京城再买也不迟。”

“那我呢?”

“等我娶你,可好?”连予懋盯着她,神色温柔缱绻,一字一顿,一诺一生。

两人忽听得身后一阵马蹄声,随从驾马跟来,石板街上达达的马蹄敲响着离别的钟声。脸色一变,女子咬咬嘴唇,抿了又抿。

“我……”

“怎么了?”男子问道。

“阿爹说了,女儿红已经埋下了,只等来年……来年……”女子垂眸,眼珠打着转悠,只有红得滴血的耳垂出卖了她的心思。

好,我不归,酒不启。

这,便是答应了。

男子扫了随从一眼,跨马而立,衣鬓飞扬。纵使这一幕阿妩早已料到,可还是忍不住背过身去,掩面哭泣。

连予懋看着背过身去的女子,心下不忍,却只能狠心而去。

“驾!”

“公子留步!”

连予懋终是忍不住跳下了马,任骏马一路疾驰到城门外,而自己却站在原地静静凝视着阿妩。

阿妩泪眼婆娑,早已分不清眼前的景象,却仍旧上前一步,探手轻轻拂落连予懋肩头上缠绵的雪花,颇为殷慕的语气,“应羡三尺雪,戚戚伴君侧。

复退后一步,捂住眼睛:“走吧!”

长久的静默,睁开眼时,只余下茫茫的皎洁。



连予懋走后的第一年,他高中会元的消息传遍了郢城的每一个角落,阿妩酿了一坛梅子酒,站在连家门口忍了一夜风霜,老管家心善收下了这坛酒,却始终不敢转交给老夫人。一个是郢城富家公子,前途无量,一个却是城门酒坞当垆涤器的贫贱女子。

何来门当?何谈户对?

阿妩留了一坛梅子酒,埋在院子后的积雪中。拿着锄头挖开一个小坑,眼泪吧嗒落到土里,融入雪中一会儿就不见了,嘴上埋怨:“你再不回来娶我,我就嫁给别人啦!”

第二年,郢城连家出了一个状元。阿妩满心满眼的欢喜,合计着多看点诗书才能配得上连予懋。把《资治通鉴》、《大学》都搬到案头,阿爹笑着打趣:我家阿妩是要考女状元咯!

第三年,郢城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连家的老管家告诉阿妩:连予懋被派往边戍,御国抗敌。阿妩此时已经背下《诗经》里的每一首曲子,她最喜欢坐在酒坞的船头哼着:“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

她心想:等连予懋回来,非得让他大开眼界。

可不久,连家的老管家也不知道他们家公子的消息了,只能看着阿妩一天天瘦下去,好似秋日黄花,镜中水月。

阿妩不再当垆涤器,也不感叹《诗经》中的离歌别曲,只是站在城门口巴巴的远眺着,听着霜天晓角的寒笛,望着灰蒙蒙的天。

还没等到第四年,仍旧是一场大雪,城门酒坞挂起了白幡,卫家闺女——卫阿妩,去了

因为郢城又有了连予懋的消息:招为驸马,许妻平阳公主,皇榜的颜色在雪天里耀眼夺目。这一年的大雪,生生冷到了人的骨子里。



城门酒坞里传来耄耋老人的痛哭,酒坞的大门许久都没有打开,他为自己刚刚离世的女儿哭泣,为一个痴傻的情种而悲愤,为白发人送黑发人而悲恸。

直到来年的春天,酒坞才开始做生意,只有阿爹一个人撑着,明显力不从心。身子骨不硬朗,有时候搬着空酒坛会颤巍巍地跌到地上,看酒坛在地上滚着,像个孩子样抹起眼泪。

连家人觉得自己儿子对不住卫家的女儿,于情于理,对阿妩的真心都看在眼里,遂命人赏了些银钱,帮衬着些。

阿爹想起后院埋下的几坛酒,那原本是预备给阿妩出嫁用的,没想到却等不到了。记得阿妩趴在小酒桌边,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点女孩儿的羞涩也没有,气囊囊的:“阿爹,我一定要嫁连予懋的!”

阿爹又想抹眼泪了,起身把那几坛酒都挖了出来,开了几坛,请街坊四邻来摆了一桌。酒香从城内飘到了城门外,就是飘不到连予懋的心中。

“酒叟啊,这酒真香!叫什么名啊?”

花凋

在场的人都静默了,心里明镜儿似的。

女子出嫁,喝女儿红,出嫁前夭折,喝花凋。女子如花,未及盛开便凋谢,难怪世人常说:愿饮女儿红,永不饮花凋。

可见,期盼圆满都是人的夙愿。

酒都是一样,只是换个名字而已,阿爹心想,若是今天阿妩出嫁,酒应该也是一样香。

等第二天出城的人经过酒坞的时候,却发现阿爹喝了一夜的酒,倒在雪地里,没了生息。

这事一传十十传百,在郢城闹得人尽皆知,连家被人们唾弃,说是出了一个负心汉,连带着府里的丫鬟奴仆也遭了不少白眼。

连家看着情况不对,也没辩解,寻了一处宅子,遣散了奴仆,第二年就搬走了,也不知去了哪里。

只有一被遣散的小丫头,被卖到青楼里去了,不知从哪里传来了这么一段话:

连公子被招安为驸马的那一年,有一次佛堂里老夫人和老爷哭了很久,说什么我儿命苦。

好像是公主看上了驸马,驸马不从,殊死抗争。皇上为了维护皇家颜面一怒之下把他杀了,公主一病不起,入了白马寺伴着青灯古佛做了姑子。对外就传,两人结了姻亲。

这事啊!连家人知道,可他们敢怒不敢言……

世人世语,有人不信,也有人信了……



阿妩临终时憔悴得不成人形,她告诉阿爹,若有人上京城,就请把这一枚玉佩转交给连家公子。

告诉连予懋:“她再也不羡慕那一年落在他肩头的雪了……

卫家酒坞倒了,有别的酒家收了租子;连家走了,还有不少钟鸣鼎食之家;雪化晴昼,自然是郢城的另一个初春要到了……

可是郢城人口中的这一段故事,至始至终只有一个卫阿妩。


    关注 微故事文摘


微信扫一扫关注公众号

0 个评论

要回复文章请先登录注册

阿妩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