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孩子相遇在印度当义工

 

“Ifwepray,wewillbelieve;Ifwebelieve,wewilllove;Ifwelove,wewillserve.”——MotherTeresa...



Amrit又尿湿裤子了,护工递给我一块旧得像抹布一样的尿布,示意我给Amrit换上。五年前,还未为人母的我,笨手笨脚地在一个印度残疾小男孩身上,学习如何换尿布。

2009年,我读了一本书,名为《迟到的间隔年》。作者孙东纯记录了自己辞职后,从广州出发,旅行了十三个月的经历,其中在印度做义工期间,他结识一个日本女孩,后来结为夫妇。

这本书让很多中国年轻人知道了什么是gap year(间隔年),从此走上了辞职旅行、毕业旅行,甚至是肄业旅行之路;这本书也让很多中国年轻人知道了,在印度除了著名的泰姬陵、瓦伦纳西的恒河,在加尔各答有一个叫做mother housu的地方。

Mother house,是人们对Massionaries of Charity(仁爱传教修女会,又称“仁爱之家”)的俗称,它由1979年诺贝尔和平奖得主的Mother Teresa,即特丽莎修女所创立,旨在帮助弱势群体。其总部位于加尔各答,每年有成千上万的人自愿来到这座印度城市的mother house做义工。

1、

2011年1月的一天,当我站在Mother house时,却有些惶惑。

到达这里时,我已在印度旅行了了大半个月了。先生前期和我去了北印度的一些城市,因为工作关系他提前回国。剩下的旅程,我得独自完成。我的计划是到加尔各答的仁爱之家去做一周义工。

与我们过去的自助背包旅行相比,这趟印度之旅从一开始就起伏跌宕:

在广州机场,起飞时间将近,航空公司突然通知:新德里机场大雾,航班被迫取消。这趟航班上的乘客被安排住了一晚机场附近的无星级酒店,第二天一早才终于飞抵新德里。因为这个意外,我和先生提前预订好的火车票不得不退订、改订。

这还没完。当我们焦头烂额的在新德里的汽车站、火车站辗转了一晚上,来到我们以为的正确的站台、满心期待赶往下一个旅行城市斋普尔时,工作人员突然告诉我们:这趟火车因为铁路出问题,取消了。第二天看当地报纸新闻,有印度民众在铁路沿线示威。

果然是incredible india!

和先生一起面对各种变数各种不适,我不曾有太多担忧害怕。我们在瓦伦纳西火车站分别时,有那么一刻,我对自己独自前往加尔各答当义工的念头犹豫起来;再转念,既然已经决定了、来了,就不要留下遗憾吧。



▲印度的天空,横七竖八的电线杆和时而盘旋、时而停驻的乌鸦

2、

在印度坐火车如果能整点出发到达,那简直可用“奇迹”来形容。走了短短半个月,我渐渐习惯它的延误。除了等待,别无它法。

到达加尔各答的第一天,在火车站和火车上消磨尽体内洪荒之力的我,完全没有心思好好看一眼这座斑驳陆离的城市,就匆匆赶往当地著名的背包客聚集地sudder street。

我只想赶紧找一张静止的床上好好睡上一觉。一个人背包旅行,我习惯住旅馆多人间,既节约开支,又能找人聊天。但在sudder street问了几家,都是没有多人间床位,只好随便找了家旅馆的单人间。刚进去就后悔了,一股子不知哪来的怪味,但我实在懒得再换旅馆了。



▲加尔各答是一座典型的印度城市

也不知这晚睡了多久,第二天来不及吃早饭,只想赶紧换家旅馆。我打算做一周义工,如果没有一处合适的落脚地,我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坚持下来。

好容易找到一间看上去还凑合的单人房,正准备在前台付款,身边正在办退房的一个女士,向我眨眼,小声说:mouse!mouse!

当我终于听明白她在提醒我这个旅馆房间有老鼠,顷刻落荒而逃。

快到中午了,我还在继续找旅馆。闲逛到一座教堂,本想进去看一看、歇一歇,不经意发现教堂斜对面有家穆斯林人的开的旅馆 。很棒的是,这家旅馆的顶楼有男女分开的多人间,而且床位费一天仅约十元人民币。



▲我在加尔各答找到多人间。微笑挥手的女孩来自日本,同样也在mother house做义工。

3、

特丽莎修女1910年出生在阿尔巴尼亚的一个天主教家庭。上世纪50年代,她与10多名修女,创办了仁爱之家,这个慈善机构在世界多个国家都有分会。而在总部加尔各答,设立了对妇女、儿童、老年人等不同弱势群体的收容救助中心。


▲加尔各答特丽莎修女的衣冠冢

到仁爱之家当义工几乎没有任何要求,不分国籍、种族、性别、年龄,宗教信仰,仅需做必要的登记,就会被接收。与此同时,到仁爱之家当义工是没有任何报酬补贴的,也不提供住宿和餐饮(除了有简单的早餐供应,香蕉、牛奶等)。其他的全部要靠自己解决。

我不是教徒,我相信爱、信仰与奉献;在国内我接触过一些慈善组织、参与过一些活动,但我还称不上是热心公益之人。

至于我为何想到mother house当义工?诚实的说,于我而言,这个地方听上去很特别,我很好奇,想去看一看、体验一下。这是我旅行的一部分。仅此而已。

仁爱之家的修女把我安排在儿童之家(Nirmala Shishu Bhavan)。这里只接收女性义工。



▲我的义工证。特丽莎修女抱着婴孩的照片下有一句话:"We have been created for greater things,to love and to be loved."

儿童之家有一二十个残障孩子,一部分十岁左右的孩子能简单自理,甚至还可以给护工帮点小忙;而五岁以下的孩子则基本上缺乏独立行动能力。有些有智力障碍,生活不能自理。不少孩子身形萎缩、骨瘦如柴,一整天只能躺着或坐着,两眼无神,有时会突然大声哭喊。当我第一次置身在这些孩子当中,我很不自在,不知道自己可以为他们做些什么。

在仁爱之家做义工的门槛很低,上岗前也没有任何正经的培训指导。好在要熟悉新环境也不难。儿童之家的墙上会张贴着一些义工规则,比如提醒义工不要给孩子们礼物或施舍。

墙上贴有孩子们的照片,这有助于义工认识他们,记住他们的名字。每一个孩子都建有个人档案,方便义工了解他们的基本情况,包括性格特点、注意事项———比如,对双腿无法直立的Amrit,义工们可以帮助他做物理康复保健。



▲儿童之家墙上挂着每个孩子的照片。每个孩子都有名字,她们都是little angels stars

每天下午,我来到儿童之家,戴上围裙就开始工作。 换床单、叠衣服、喂食、给孩子按摩、一起玩耍……在儿童之家的义工工作简单琐碎,也十分考验人的耐心。这里除了义工,还有修女、专职护工。不懂就靠问,或者是看看其他比较义工是怎么做。

给孩子换尿片——这里的尿片是用旧布条做的,颜色旧得像抹布,折叠几层,再用布条固定在孩子身上。湿了、脏了,就换下清洗,干了再使用。我一上午通常要给同一个孩子换四五次尿片。还有喂食物,孩子们的食物一般是米糊。在脖子下塞个手绢,因为多数孩子吞咽很困难,刚喂进嘴里的米糊很快就从嘴角流出来,一呛到就难受得哇哇哭。有时才刚刚吃了一点点,就得换尿片、换衣服。

我接触最多是那个Amrit的男孩,他不会说话、四肢不能行动,只能成天坐在一架破旧的半躺椅上。但有一双明亮而灵活得大眼睛。一开始接触他时,给他换尿片,他哭,给他喂米糊,他也哭。我总是急得满头大汗,听到Amrit的哭声时,我总是很自责。

Amrit有一双明亮而灵活得大眼睛,他是一个对外界有反应的孩子。当我轻轻按摩他的小手小脚时、或者是带他去晒太阳时,他也许感到很舒服,一双大眼睛有神的看着我,甚至会冲着我咧嘴笑。这时他整个人就像在发光。



▲笑起来就像天使的Amrit

当我第一次把整碗米糊比较顺利的喂进Amrit的肚子里时,内心成就感满满。我开心的表扬他,“waha,Amrit is a good boy!”他也伊呀呀的回应了我,笑眼弯弯。

偶尔会有志愿者医生来帮助孩子做康复治疗。有一次,一位男医生在Amrit的双腿上带上矫正器,搀着他的小胳膊,让他尝试挪动,可是这对他来说太艰难了,刚一动,他就疼得哇哇大哭起来。



▲对于残疾儿童而言,每挪动一步都是煎熬

我记着儿童之家墙上贴着对义工的忠告,不要过分的同情帮助孩子。我只能选择和Amrit保持一些距离,看着他得样子,我揪心极了:这么可爱的孩子,生有何辜,为什么要遭受这样的痛苦?

我注意到,一位来自德国的老奶奶义工总是专注于一个脑瘫男孩。这个男孩只能躺在小床上,老奶奶抚摸着他的小手,喂他喝水,和他说话,如同照顾自己的孙子。这位老奶奶多次到motherhouse做义工。她是天主教徒,退休后,希望做对上帝有所奉献的事情。在她看来,motherhouse是让她的爱心有所寄托的最合适的地方。

有一次和她闲聊时,我忍不住吐槽,儿童之家的专职护工对孩子们不是很耐心,动作比较粗鲁,比如她们把米糊硬喂进孩子的嘴巴里......

老奶奶淡淡的说,尽我们所能就好了。



▲在天台晾晒衣物的护工们

4、

我在儿童之家做义工通常是下午;上午,我穿行于加尔各答的城市角落。毫无疑问,加尔各答是我一个多月的印度之行逗留时间最长的城市,也是体验最为丰富的城市。

这是印度被英国殖民时期的重镇,街道上保留大量气派华美的古老建筑。与之同时呈现,是交通拥堵,尘土飞扬、垃圾遍地,乞丐成群.......天堂与地狱之间,没有任何缓冲带。



▲如此情景,在加尔各答很寻常

sudder街上随处可见包着头巾、下半身穿裙、赤脚的三轮车夫,每当从他们身边经过时,他们就会下意识吆喝道“mother house、mother house”。据说,每年来到这个极度贫穷混乱之地的外国人,80%都是来做义工。

除了去较远的地方搭公交车和地铁,在加尔各答,只要能步行,我尽量步行。对于旅行者而言,这是认识一座城市最接地气的方式。再有,这里的三轮车夫漫天要价早已臭名昭著。

从我住的旅馆到mother house步行约需20分钟。一路多是曲折狭窄巷弄,这里是加尔各答的众生世相的舞台。从电线杆上成串的乌鸦,到街头下水道边仅遮盖下半身洗澡的男人,乃至墙根下的理发剃须档、花花绿绿的政党海报,都让我感到有趣。

有一天上午,我自己去了仁爱之家在加里女神庙附近的救助中心——垂死之家(prem dan)。这是特蕾沙修女创办的第一个收容所,专门收留身体精神有障碍的重症患者或垂死者。

下了公交车后,我步行穿过一片贫民窟。垂死之家铁门紧锁,向门卫出示义工工作牌才可入内。

与铁门外让人感到荒诞、甚至有作呕之感的世界相比,铁门内的垂死之家,一派热气腾腾。置身其中,情不自禁要去做点什么才有存在感。我很快加入到洗衣服的义工队伍中。



▲垂死之家墙上有块小黑板,记录了当天的被救助对象数量动态。

与儿童之家的工作相比,垂死之家的工作更多也更繁重。就拿洗衣来说,这里病人的衣服全靠手洗,消毒刷洗、过水清理、洗衣粉清洗、漂洗、拧干、晾晒,像流水线一般的流程,需要很多义工共同去完成。

这天上午洗衣的工作告一段落。我走进垂死之家老人的房间,义工与老人几乎是一对一、甚至是多对一的服务,涂凡士林、梳头、剪指甲、换衣、喂食,搀扶上厕所、聊天、安抚......总有干不完的活,但是没有人要求你要做这个、他要做那个,在这里全凭自愿。这天上午院子里还有义工带来杂耍节目表演。

我吃惊的发现了一些熟悉面孔,有我同在一个旅馆多人间的日本女孩,有那位德国老奶奶,还有一位白发苍苍、背有点弯、走路缓慢的老太太和她身边紧随的中年女士,我早在儿童之家就见过她们几次。老太太总是热情的拥抱、亲吻儿童之家的孩子们,就像对待自己的孙儿一样。

在垂死之家,我第一次知道她们是来自西班牙的一对母女。这位年过80岁的老太太,没有一刻闲着,尽力的去服侍着垂死之家的老人们。女儿做什么,老太太也尽力去做,不给自己减量。她们来加尔各答的唯一目的就是当义工,而且打算在那待几个月。我一直忘不了这样的情景:这位满头银发、有些佝偻的老太太手推轮椅上的印度老妇人上厕所。





▲穿蓝色T恤的是令我敬爱的西班牙老太太

5、

当我开始习惯从加尔各答高空喇叭传出的穆斯林晨祷声中醒来,当我独行在逼仄的巷弄不再莫名惴惴不安,当我为孩子们换尿片、喂米糊渐渐上手时,我在mother house做义工的日子也到头了。

离开mother house的这天早上,我和同样即将离开的几位义工,被屋子所有的义工团团围住,所有人唱到: “thank you,thank you,thank you,miss you miss you miss you,love you,love you,always in my heart……”,在歌声中,我感动落泪。我感到羞愧,我在这里所做的完全微不足道。

mother house并非完美,她一直是争议不断的,但必须承认她是一个拥有神奇魔力的能量场。这里没有所谓的工作责任和义务,一切看似没有章法的自由运作着。所有的义工自愿而来,又可以随时离开,但不管付出多少劳动,都会被感谢、被赞许、被祝福。

我背着行李来到儿童之家告别时,修女获准我可以在儿童之家里拍照。我拍下我熟悉的Amrit,他给了我一个美好的笑脸。我不知道自己下一次再来会是什么时候。

五年来,这些影像总会不经意浮现我的脑海,温暖着我,也提醒着我时时默念着特丽莎修女的话语:“If wepray, we will believe; If we believe, we will love; If we love, we will serve.”



▲特丽莎修女(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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