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课】东野圭吾丨你的执着追求绝不是白白付出

 

深夜,克郎从家里溜了出来。他是要去浪矢杂货店。牛仔裤口袋里装着茶色的信封,里面的报告用纸上写满了他现在的烦恼...

宁静的街道旁有一家杂货店,只要写下烦恼投进卷帘门的投信口,第二天就会在店后的牛奶箱里得到回答。小镇青年松岗克郎此刻正走向这家店,因为他正面临艰难的抉择,从小热爱音乐,励志成为职业歌手的他不知是该坚持梦想,继续动荡的人生,还是继承父亲的鱼生店,获得现世安稳。据说,这家老旧而神秘的杂货店能帮他解忧......
解忧杂货店之深夜的口琴声(节选)
作者:东野圭吾
深夜,克郎从家里溜了出来。他是要去浪矢杂货店。牛仔裤口袋里装着茶色的信封,里面的报告用纸上写满了他现在的烦恼。写信人当然就是他自己。

他没有透露自己的名字,但几乎毫无保留地写下了目前的状况。他想知道的是,在这种情况下该如何是好。是继续追寻梦想,还是放弃梦想,继承家业—说白了就是这么回事。

不过事实上,今天早晨一醒来他就后悔了。他觉得自己干了件蠢事。那栋房子里不可能有人住,昨晚那女子说不定脑子有问题。要真是这样就麻烦了,他可不希望那封信落到别人手里。

但另一方面,他也抱着一线希望。没准自己也能像那女子一样,得到适当的建议呢?

怀着半信半疑的心情,克郎走在坡道上。不久,浪矢杂货店的老旧店铺出现在眼前。昨晚来时天太黑没看清楚,原本米色的墙面已变得黑黝黝的。

店铺和旁边的仓库间有条细窄的通道,要绕到屋子后面,只能从这里进去。为了避免墙壁弄脏衣服,他走得很小心。

后面有扇门,门旁果然安着木质牛奶箱。克郎咽了口唾沫,伸手去掀侧面的盖子。有点紧,不过还是打开了。

往里看去,里面有个茶色的信封。克郎探手取了出来。这似乎就是他原来的那个信封,收信人一栏用黑色圆珠笔写着“致鱼店艺术家先生”。

他着实吃了一惊。莫非当真有人住在这里?克郎站在后门前侧耳细听,却没听到丝毫声息。

也可能回信的人住在别的地方,每天晚上过来查看有没有咨询信。这样就解释得过去了。可是,为什么要不辞辛苦地这么做呢?

克郎不解地离开了杂货店。不过,这个问题其实无关紧要,也许浪矢杂货店有浪矢杂货店的理由。相比之下,他更关心回信的内容。

手里拿着信,克郎在附近转悠着,想找个能静下心来读信的地方。

终于,他找到了一个小公园,里面只有秋千、滑梯和沙池,一个人影也没有。他在角落的长椅上坐下,做了几次深呼吸后,拆开了信封。里面是一张信笺。他忐忑不安地读了起来。

鱼店艺术家先生:

你的烦恼我已经了解了。

感谢你把这么奢侈的烦恼讲给我听。

真幸福啊,你是祖传鱼店的独生子吗?那什么也不做也能继承这家店啰。想必有很多以前的老客户,用不着辛辛苦苦招揽生意。

容我问一句,你周围有没有因为找不到工作而烦恼的人呢?

要是没有的话,这可真是个好世道啊。

再过三十年你看看,就不会有这种无忧无虑的日子了。只要有份工作就不错了。就算大学顺利毕业,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饭碗,这样的时代就要到来了。一定会来的,我敢跟你打赌。

不过你中途退学了啊,也就是不上学了?父母给你出钱,好不容易才考上的大学,你就这么放弃了?啧啧啧。

还有音乐是吧?你的目标是要成为艺术家吧?宁可丢下祖传的鱼店不管,也要凭一把吉他去打拼吗?哎呀哎呀。

我已经不想给什么建议了,只想说一句,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满脑子天真想法的人,在社会上吃点苦头也是好事。不过话虽这么说,既然顶着浪矢杂货店的招牌,还是回答一下吧。

我不会害你的,把吉他丢到一边,赶紧去继承鱼店吧。你爸的身体不是不大好吗?现在不是你吊儿郎当的时候。靠音乐吃饭是行不通的,那只有少数有特殊才华的人才做得到,你不行。别做白日梦了,面对现实吧。

浪矢杂货店

读着读着,克郎拿信的手发起抖来。不用说,是气的。

这算什么?他想。凭什么自己要被人这样骂?

放弃音乐,继承家业—这样的回答在他意料之中。从现实的角度考虑,对方这样回答也无可厚非。可就算如此,也不用讲得这么难听吧?简直太没礼貌了。

早知道就不去咨询了。把信纸和信封揉成一团塞进口袋里,克郎站了起来,想找个垃圾箱扔掉。

但他没找到垃圾箱,最后还是揣着这封信回了家。父母和荣美子正忙着将祭坛用品摆在佛龛前。

“你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加奈子问。

“嗯,随便转了转……”克郎说着上了楼。

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了衣服,克郎把揉成团的信纸和信封扔进了垃圾箱。但他马上又改变了主意,捡了回来。展开皱皱巴巴的信纸,他重又读了一遍。不管读多少遍,都是那么的让人不痛快。

虽然不想理会,但就这么算了却又心有不甘。写这封信的人根本错得离谱。从他那句“祖传的鱼店”来看,肯定以为是家特别气派的店,把来咨询的人想成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吧?

他要克郎“面对现实”,但克郎并没有逃避现实。正因为不想逃避,才会如此烦恼,而回答者却并不明白这一点。

克郎来到书桌前,拉开抽屉,拿出报告用纸和圆珠笔。花了些时间,他写成了如下的一封信。

寒暄省略浪矢杂货店:

感谢您的回信。没想到能得到您的回答,让我惊讶极了。

不过读完信后,我很失望。

老实说,您一点也不明白我的烦恼。我也知道继承家业是更为稳定的选择,不消您来告诉我。

可是目前来看,说稳定也没有那么稳定。

您可能误会了,我家的店是个门面只有两间宽的小店,生意也谈不上有多红火,勉强赚个生活费而已。即使继承了这家店,也不能说未来就高枕无忧了。那么,大胆去探索一下别的道路,不也是一种想法吗?上一封信上也提到过,现在父母也都支持我,如果我就此放弃梦想,会让他们失望的。

您还有一个误会。我是把音乐当作职业来对待的,准备靠唱歌、演奏和作曲为生,您却以为我是拿艺术当消遣的那种人,所以才会问我,“你的目标是要成为艺术家吧?”对于这个问题,我的回答是斩钉截铁的否定。我的目标并不是成为不食人间烟火的艺术家,而是要成为职业音乐人,也就是Musician。

只有有特殊才华的人才能成功,这道理我也明白。但您怎么能断定我就没有这种才华呢?您并没有听过我的歌,不是吗?请不要一厢情愿地下结论。任何事情,不挑战一下是不知道结果的,对吧?

静候您的回信。

鱼店音乐人
“你几时回东京?”葬礼第二天,克郎正吃着午饭,头上缠着毛巾的健夫从店里走进来问道。鱼松从今天开始恢复营业,早上克郎从自己房间的窗子里,目送健夫开着厢式货车去进货。

“还没想好。”他含糊地回答。

“光在这儿混日子,有用吗?你说你要走音乐的道路,恐怕不是这么轻巧吧?”

“我没有混日子,我在考虑很多事情。”

“你在考虑什么?”

“行了,问这个又有什么用?”

“三年前我就狠狠骂过你一回。你得全力以赴,尽最大努力打拼给我看看!”

“烦不烦哪,这种事你不说我也知道。”克郎放下筷子,站了起来。厨房里的加奈子担心地看着他。

傍晚时分,克郎出了门。不用说,他是去浪矢杂货店。昨天深夜,他将第二封信投进了卷帘门上的小窗。

打开牛奶箱,一如昨天那般,里面放着克郎原来的那个信封。看来回信的人果然每天都来查看有没有咨询信。

和昨天一样,克郎在附近的公园读了信。信的内容如下:

鱼店音乐人先生:

不管大店小店,总归是店。托了这家店的福,你才能一路念到大学吧?就算经营很辛苦,为店里出点力不也是做儿子的责任吗?

你说父母都支持你。只要是亲生父母,除非你去犯罪,否则你干什么他们不支持呢?所以说,你怎么能把这话当真?

我没说要你放弃音乐。把它当成爱好不行吗?

坦白跟你讲,你没有音乐才华。虽然我没听过你的歌,但我就是知道。

因为你已经坚持了三年,还是没能混出个模样来,不是吗?这就是你没有才华的证据。

看看那些走红的人吧,他们可不用花这么久才受到注目。真正才华横溢的人,绝对会有人赏识的。可是谁也没留意到你,你得接受这个事实。

你不喜欢被人叫作“艺术家”吗?那你对音乐的感觉恐怕已经落后于时代了。总之一句话,我不会害你的,马上去当鱼店老板吧!

浪矢杂货店

克郎咬着嘴唇。跟上次一样,这次的回信也很过分,简直被说得体无完肤。

但不可思议的是,他并不是很生气,反而有种痛快的感觉。

克郎又读了一遍,忍不住重重地叹了口气。

说得没错啊—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内心是认同对方的。虽然言语粗鲁,但信上所说都是事实。如果真有出众的才华,一定会有人慧眼识珠—这一点克郎自己也明白,只是他一直不愿面对。他总是用时运还没到来安慰自己,其实若真正有才华,运气并不是那么重要。

以前从没有人跟他说过这种话,顶多说“很困难啊,还是放弃吧”。因为谁都不想对自己的话负责任。但这个回信人不一样,说话没有丝毫顾忌。

对了……他的目光又落到信纸上。

这个人到底是谁?竟然如此直言不讳,说话毫不客气。别人通常都会用相对委婉的表达方式,他的信里却完全感觉不到照顾情绪的意思。写信的人,肯定不是克郎熟悉的浪矢爷爷,那位爷爷的措辞会温和得多。

克郎想见见这个人。很多事写信是说不清楚的,他想当面谈谈。

到了晚上,克郎又从家里溜了出来。牛仔裤的口袋里同样放着一个信封,里面装的是第三封信。经过一番左思右想,他写下了如下的内容。
 
寒暄省略浪矢杂货店:

感谢您再次回信。

坦白说,我感到很震惊,没想到您会如此激烈地指责我。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有一定才华的,期待着终有一天能崭露头角。

不过您的直言不讳,倒让我觉得很痛快。

我想我应该重新审视自己了。仔细想想,我在追寻梦想上太固执己见了,或许其中也有死要面子的成分。

可是说来惭愧,我还没能下定决心,还想在追求音乐的道路上再坚持一阵子。

然后我意识到了我真正的烦恼是什么。

其实很久以前我就知道自己应该怎样选择,只是一直无法下决心舍弃梦想。到现在,我依然不知道怎样才能做到这一点。打个比方,这就如同单相思的感觉,明知恋情不会有结果,却还是忘不了对方。

文字很难充分表达我的心情,所以我有个请求:能不能和您当面谈一次?我也非常想知道,您是怎样的一个人。

在哪里能见到您呢?只要您告诉我,无论哪里我都会去。

鱼店音乐人
浪矢杂货店和往常一样,静静地伫立在夜色中。克郎来到卷帘门前,打开投递信件用的小窗。他从牛仔裤口袋里拿出信封塞进去,塞到一半的时候停住了。

他感觉卷帘门里边似乎有人。

如果是这样,对方会从里面把信封拉进去。先维持这个样子,看看动静再说。

他瞄了眼手表,晚上十一点刚过。

克郎把手伸进另一个口袋,拿出一只口琴。深吸了一口气后,他面对着卷帘门,悠悠地吹奏起来。他想吹给门里的人听。

这是他最满意的一首原创歌曲,名字叫“重生”。歌词还没有填,因为暂时想不到合适的内容。现场演出的时候,他总是用口琴来吹奏,旋律是流畅的叙事曲风格。

演奏完一段后,他将口琴从唇边移开,注视着半露在小窗外的信封。然而它并没有被拉进去的迹象。看样子店里没有人,说不定要到早上才来收信。

他伸手把信塞了进去。啪嗒一声,隐约传来信封落地的声音。

“克郎,快起来!”

身体被猛烈摇晃,克郎睁开眼睛,眼前是加奈子苍白的脸。

克郎皱起眉头,眨了眨眼。

“怎么回事?”他边问边拿起枕旁的手表,时间是早上七点多。

“糟了!你爸在市场上晕倒了!”

“啊?”克郎坐起来,一下子清醒了,“什么时候?”

“刚才市场上的人打电话来说的,已经把他送到医院了。”

克郎从床上跳起来,伸手去拿搭在椅背上的牛仔裤。

穿好衣服,他和加奈子、荣美子一起出了门,在卷帘门上贴上“今日暂停营业”的告示。

搭上出租车,他们赶到医院。一位鱼市的中年工作人员正等在那里,他似乎也认识加奈子。“他搬货的时候突然显得很痛苦,所以我赶紧叫了救护车……”那个男人解释道。

“这样啊,给您添麻烦了。接下来的事情就由我们来处理,您回市场去吧。”加奈子向他致谢。

抢救结束后,主治医生过来谈话,克郎和荣美子也都在旁。

“简单来说就是过度劳累,导致心脏不堪重负。最近他有没有什么操劳的事情?”满头白发、颇有风度的医生以沉稳的语气问道。

加奈子说他刚忙完葬礼,医生理解地点点头。

“可能是因为不仅身体上,精神上也持续紧张的缘故。他心脏的状况不会立刻恶化,不过还是小心为好,建议他定期接受检查。”

“我会让他这么做的。”加奈子回答。

此时已经可以探视,他们随后便去了病房。健夫躺在急诊病房的床上,看到克郎他们,他的表情有些尴尬。

“都跑过来也太小题大做了,又不是什么大事。”他逞强地说,声音却有气无力。

“果然店还是开早了,应该休息上两三天才对。”

听加奈子这样说,健夫沉着脸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我没事。咱们的店要是停业,客户们就麻烦了。有的人就等着咱家的鱼呢。”

“可万一逞强把身体累垮了,那不就得不偿失了吗?”

“我都说了,我没什么大事。”

“爸,你别太拼命了。”克郎说,“如果一定要开店,我来帮忙。”

三个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他脸上,每个人的眼神里都透着惊异。

沉默了一秒后,“你瞎说什么呀!”健夫不屑地说,“你能干点什么?连怎么收拾鱼都不懂。”

“才不是。你忘了吗?我上高中之前,每年暑假都到店里帮忙。”

“那跟专门干这行是两码事。”

“可是……”克郎顿住了。

健夫从毯子下面伸出右手,制止了儿子的话。

“那你的音乐呢?”

“我会放弃……”

“什么?”健夫撇了撇嘴,“你要当逃兵?”

“不是,我是觉得继承鱼店更好。”

健夫不耐烦地咂舌。

“三年前说得那么了不起,结果就这样?老实跟你讲,我就没想把店交给你。”

克郎愕然望向父亲,加奈子也担心地叫了声:“他爸!”

“你要真是一门心思想干鱼店,那自然另说,但你现在不是这么想的。以你这种心态,就算继承了鱼店,也不可能干好。等过了几年,你准会又心神不定地想,要是继续搞音乐就好了。”

“没那回事。”

“怎么没有,我都知道。到那个时候,你有很多理由替自己开脱。‘因为我爸病倒了,没办法只能继承了’,‘都是为了这个家作出的牺牲’,总之什么责任也不想负,全是别人的错。”

“他爸,别这么说嘛……”

“你给我闭嘴—怎么样,没话说了吧?有什么意见就说来听听啊!”

克郎噘起嘴,瞪着健夫。“为家里着想有这么不对吗?”

健夫哼了一声。

“这种好听的话还是等你有点成就再说吧。你一直坚持音乐,搞出什么名堂了吗?没有吧?既然你不听父母的话,一心扑在一件事上,那你就只剩下这件事了。要是连这事都做不成,倒以为自己干鱼店没问题,那你也太小看鱼店了。”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健夫显得有些难受,按住了胸口。

“他爸,”加奈子说,“你不要紧吧?—荣美子,快去叫大夫。”

“不用担心,我没事。喂,克郎,你听好了。”健夫躺在床上,目光严肃地望着他,“我也好,鱼松也好,都还没脆弱到需要你照顾的程度。所以你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再去全力打拼一次,在东京奋战一场。就算最后打了败仗也无所谓,至少你留下了自己的足迹。做不到这点你就不要回来。明白了吧?”

克郎不知道该说什么,唯有沉默不语。健夫又用强硬的语气问了一遍:“明白了吗?”

“明白了。”克郎小声回答。

“真的明白了?这可是男人之间的约定。”

面对父亲的问题,克郎重重点头。

从医院回到家,克郎立刻动手打点行装。除了收拾带来的行李,他还整理了房间里剩余的物品。因为很久没有好好收拾过了,他又打扫了一下卫生。

“书桌和床都帮我处理了吧,书架如果不用的话也丢掉好了。”休息兼吃午饭

的时候,克郎对加奈子说,“那个房间我以后不用了。”

“那我可以用吗?”荣美子马上问道。

“嗯,行啊。”

“太好了。”荣美子轻轻拍了拍手。

“克郎,你爸话是那么说,但你随时都可以回来。”

克郎苦笑着望向母亲。

“你在旁边也听到了吧?那是男人之间的约定。”

“可是……”加奈子只说了这两个字,没有再说下去。

克郎打扫房间一直到傍晚。这之前早些时候,加奈子去了趟医院,接回了健夫。和早上相比,健夫的气色好了很多。

晚饭是寿喜烧,加奈子似乎花大价钱买了上等牛肉。荣美子高兴得像个孩子,健夫却因为医生嘱咐这两三天要戒烟戒酒而喝不了啤酒,懊恼得唉声叹气。对克郎来说,这是葬礼过后第一顿和和气气的饭。

吃完晚饭,克郎换上出门的衣服,准备回东京了。加奈子说“明天再走就好了”,健夫则嗔怪说“他想走就让他走吧”。

“那,我走了。”双手提着行李,克郎向父母和荣美子道别。

“多保重啊!”加奈子说。健夫没作声。

出了家门,克郎没有直接去车站,而是绕了个弯。他想最后再去一趟浪矢杂货店,昨天那封信的回信也许已经放在牛奶箱里。

过去一看,回信果然在里面。克郎把信塞进口袋,重新打量这家已经荒废的店铺。落满灰尘的招牌仿佛在向他诉说什么。

到车站搭上车后,克郎开始读信。

鱼店音乐人先生:

第三封信我已经拜读了。

由于无法详述的原因,请恕我不能和你会面。而且,我想还是不见面为宜。见了面,你会很失望的。想到“原来一直在向这种家伙咨询啊”,你自己也会觉得不是滋味。所以这件事就算了吧。

是吗,你终于要放弃音乐了?

不过恐怕只是暂时的吧,你的目标依然是成为音乐人。说不定读到这封信时,你已经改变了心意。

这到底是好是坏,很抱歉,我也不知道。

但有一点我想告诉你。

你对音乐的执着追求,绝不是白白付出。

我相信,将会有人因为你的歌而得到救赎。你创作的音乐也必将流传下去。

若要问我为何能如此断言,我也很难回答,但这的确是事实。

请你始终坚信这一点,坚信到生命最后一刻。

我只能说这么多了。

浪矢杂货店

读完信,克郎感到很纳闷。

这封回信是怎么回事?措辞突然变得很有礼貌,和之前的简单粗暴判若两人。

最不可思议的是,对方预见到克郎再次决心成为音乐人。或许正因为有这种洞悉人心的能力,才叫作“咨询烦恼的浪矢杂货店”。

请坚信到生命最后一刻—这是什么意思?是说终有一天会梦想成真吗?为什么他能这样断定呢?

克郎把信塞回信封,放进包里。无论如何,这封信给了他勇气。



路过的CD店门口,蓝色封套的CD堆得像小山一样。克郎拿起一张,细细品味着喜悦的滋味。封套上印着专辑的名字“重生”,旁边写着“松冈克郎”。

终于迎来了这一天!历经艰辛,他终于成功了。

这是条漫长的道路。怀着坚定的决心,再次回到东京的克郎比以前更加全心投入音乐。他不断挑战各种比赛,参加试音,给唱片公司寄试听带,街头演出的次数更是数不胜数。

尽管如此,他依旧默默无闻。

时光转眼即逝,他渐渐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就在这时,一个偶尔来看他演出的客人问他,要不要去孤儿院做慰问演出。

虽然很怀疑这样做有什么用,他还是答应了。

他去的是一所小型孤儿院,里面只有不到二十个孩子。演奏的时候他心里很没底,听演奏的孩子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后来一个孩子开始打拍子,其他的孩子纷纷效仿,最后克郎也加入进来。他感到很开心。

很久没有这样打心底享受唱歌了。

从那以后,他就不断去日本各地的孤儿院演出,擅长的适合儿童的曲目超过一千首。然而到最后,还是没能正式出道—

克郎疑惑地歪着头。没能出道?那这里的CD又是怎么回事?不是已经风光出道了吗?还是凭借自己最喜欢的一首歌。

他哼起了《重生》,但却死活想不起歌词。这也太匪夷所思了,明明是他自己写的歌。

到底歌词是什么呢?克郎打开CD盒,取出封套想看歌词,手指却突然动弹不得,无法将折叠的封套展开。店里传来震耳欲聋的声音。这是怎么了?什么音乐这么吵—

下一瞬间,克郎睁开了眼睛。他一时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陌生的天花板、墙壁、窗帘—顺着视线看到这里,他终于记起这是丸光园的一间客房。

铃声大作,他听到似乎有人在尖叫,还有人在喊:“起火了,冷静点!”

克郎跳了起来,抓起旅行包和夹克,套上鞋。幸好昨晚他没脱衣服就睡着了。吉他怎么办?他只花一秒钟就得出结论—不要了。

一出房间,他吃了一惊。走廊里浓烟滚滚。

一名工作人员用手帕捂着嘴,向他招手。“这边,请从这边逃离。”

克郎依言跟着他往外跑,一步两个台阶地狂奔下去。

马上就要到楼下时,克郎却停住了脚步。他在走廊上看到了小芹。

“你在干吗!快跑啊!”克郎大喊。

小芹双眼通红,泪水打湿了脸颊。“我弟弟……辰之不在屋里。”

“什么?他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不过可能在屋顶平台。他睡不着的时候总是去那里。”

“屋顶平台……”克郎犹豫了一下,但接下来的动作却很迅速。他把自己的行李塞给小芹。“帮我拿着,你赶快跑!”

“啊?”留下瞪大眼睛的小芹,克郎转身冲上楼梯。

短短一会儿,烟雾又浓了很多,他眼泪簌簌直掉,喉咙也痛了起来。不仅看不清楚周遭,连呼吸都很困难。更可怕的是看不到火光,究竟是什么地方起火了呢?再停留下去很危险,要马上逃走吗?克郎正想着,突然听到了孩子的哭声。

“喂!你在哪儿?”他出声喊道。刚一张嘴,烟就涌进了喉咙。尽管呛得受不了,他还是奋力向前。

有什么东西崩塌的声音传来,与此同时,烟雾变淡了。他看到一个少年蹲在楼梯上。正是小芹的弟弟。

克郎把少年扛到肩上,正要往下跑时,轰隆一声巨响,天花板掉了下来,转瞬间周围已是一片火海。

少年哭喊起来,克郎也心乱如麻。

但待在这里是死路一条。要活命,只有冲下楼。

克郎扛着少年在火海里奔跑。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往哪儿跑,怎么跑。巨大的火

焰不断袭来,他全身剧痛,无法呼吸。

红光与黑暗,同时将他包围。

似乎有人在喊他,但他已无力回答,身体一动也不能动了。不对,他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还在不在。意识渐渐模糊,仿佛要睡着了。

一封信上的文字,朦胧地浮现在他脑海中。

你对音乐的执着追求,绝不是白白付出。

我相信,将会有人因为你的歌而得到救赎。你创作的音乐也必将流传下去。

若要问我为何能如此断言,我也很难回答,但这的确是事实。

请你始终坚信这一点,坚信到生命最后一刻。

啊,是这样啊。现在就是最后的时刻,我只要现在仍然坚信就好吗?

如果真如信上所说,爸,我也算是留下足迹了吧?虽然我打了一场败仗。

挤得人山人海的体育馆里,一直充满了狂热的欢呼声。此前的三首安可曲,都让歌迷们的热情充分燃烧。然而最后这首却风格迥异。忠实的歌迷们似乎都知道这一点。她一拿起话筒,数万人就安静下来。

“最后还是往常的那首歌。”绝代的天才女歌手说,“这首歌是我的成名作,但它还有更深的意义。这首歌的作者,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弟弟的救命恩人。他用自己的生命换回了我弟弟的生命。如果没有遇到他,就不会有现在的我。所以我这一生,都会一直唱这首歌。这是我唯一能做的报答。那么,请大家欣赏。”

随后,《重生》的旋律悠然响起。


【作者简介】

东野圭吾,日本推理小说作家。1958年2月4日出生于日本大阪。毕业于大阪府立大学电气工学专业,之后在汽车零件供应商日本电装担任生产技术工程师,并进行推理小说的创作。1985年,凭借《放学后》获得第31回江户川乱步奖,从此成为职业作家,开始专职写作。早期作品多为精巧细致的王小波丨张爱玲丨格非丨史铁生丨老舍丨汪曾祺
迟子建丨蔡骏丨刘慈欣丨鲁迅丨张子选
村上春树丨劳伦斯丨昆德拉丨里尔克丨松尾芭蕉丨梦枕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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