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巢丨泚儿的故事

一天晚上项麟睡在炕上做了一个梦，梦到幕云还是穿着第一次见面时的那身白孝衣，戴着孝巾，一根乌黑的辫子长到腰间……...

一天晚上项麟睡在炕上做了一个梦，梦到幕云还是穿着第一次见面时的那身白孝衣，戴着孝巾，一根乌黑的辫子长到腰间……

泚（音同此）儿其实就是一个小小的水潭，但家乡的人们都叫泚儿，在儿时的记忆里泚儿是及美丽又神秘的存在。

爱戏水是孩子的天性，每到夏天，调皮的男孩们总会结伴到泚儿边上去戏水，家长们怕孩子溺水，总说泚儿里有水怪，水怪的嘴巴比斗还大，全身墨绿绿的，只要一出来远远的张开大嘴就能把人吸进嘴里，吓得孩子们只能远远的看看，再没人敢踏进泚儿的碧波半步了。

这个叫泚儿的小水潭坐落在青海祁连山脉的一个小山沟里，就是把地图放到最大也找不到一个点。中学时代，上学的路与泚儿遥遥相望，经常是过山梁进山凹的与泚儿捉迷藏玩，因为距离比较远，害怕就变成了欣赏。不管春夏秋冬，泚儿总是绿汪汪的，让人看不够的绿。

听老人们说，在很早很早的时候，山里是没有这个泚儿的。那时候这个荒凉的小山村只是星落地住着几户人家，每户人家占据着一个向阳的山凹自成一个世界，互不相扰，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原始生活。就在泚儿所在的上面一个叫项家凹的山凹里住着一户姓项的人家，独自占据着一百多亩地，雇着两个长工，在这个小山村里算是顶大的大户了。项家不光种庄稼，还驮脚（就是到很远的大山里去晒盐，然后驮回来卖），家里的一对骡子是专门用来驮脚的。

项家虽家境不错，但人丁不旺，老夫妇两个在快四十的时候才生了一个儿子。好在儿子有出息，长到十八岁已经在家能管田地，在外能独自驮一趟脚，项老爷子虽心有遗憾，但看着英俊能干的儿子也算满足了。当家的大权也一点点的放到了儿子的手里，自己每天养猫、养狗过起了悠闲的生活。

驮脚虽挣钱，但是个危险的行当。为了多挣钱，一般驮脚的人都走山后（就是一座很高很远的大山后面）。山后虽路远难走些，但盐好晒，盐的成色也好，能卖个好价钱。但这条路也是最危险的，路上的艰辛不必说，单是猛兽与强盗就让胆小一点的人望而生畏。因此一个到山后驮脚的人，是受人们尊敬的，不光是因为他能赚钱，还有他的机智与胆识。

项家的少爷名叫项麟，十五岁起跟着项老爷子开始驮脚，现在已经是个驮脚的好手了。独自跑了好几趟山后，从没出过差错，项老爷子也越来越放心。这年的春天，刚开春项麟就赶着他的一对骡子出门了，可过了一个多月还没回来，老俩口有点着急了：“驮脚是个长腿的事，多个十天半月的不回来是常事，你看我驮脚驮了大半辈子，不也是多几天少几天的过来了吗。”项老爷子虽然嘴里这样安慰着自己的老太婆，但心还是提得高高的。

过了五十多天，项麟回来了，人瘦了些但眼中有光，问了才知道，项麟这次路上被抢了。被抢了一个钱也没挣到，还把本钱也丢了。老俩口看着儿子有点消瘦的脸，一边安慰儿子。一边发誓以后说什么也不让儿子再去驮脚了。可项麟只是笑，还说休息两天再走一趟。这可急坏了项老爷子，说什么老人也不让自己的独生儿子再去冒险了。没办法，项麟只好告诉老俩口，他这次抢是被抢了，可是后来让一个叫林幕云的姑娘给救了，幕云从小没有母亲，那几天刚死了父亲，是去给父亲上坟的路上碰到打昏在山林里的项麟的。项麟被救后在幕云姑娘家住了几天才回家来的。这次准备出去将幕云姑娘接回家来。这样一来，老俩口也没办法再拦着项麟了。想想丢了点钱娶回来一个媳妇也是合算的买卖。就张罗着买了东西，打发儿子走了。儿子走后，老俩口兴兴头头的在家看日子，买东西，操持着儿子的婚事。

可这次项麟过了二十几天就回来了，回来后一语不发，人又黑又瘦，胡子拉渣的，整个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倒在炕上只是睡。这可急坏了老俩口，好问歹问，项麟只是不说话。就这样一连躺了一星期，项麟总算下炕了，下炕后出田干活，在家劈柴、挑水，就是不提驮脚的事儿了。再后来不知从哪儿弄了本书，开始学武术了。人们问及幕云姑娘，他只回一句：“死了。”

这样过了二年，项麟也二十出头了，因着项家的家境，和项麟的胆识，村里上门提亲的人陆续多了起来。可项麟一个也不答应，连个好脸色也不给人看。老俩口急得没办法，到处求神上香，看看二十八岁了，人家同龄的孙子都要上学了，可项麟就是不结婚。又过了几年，项家的两个老人在对孙子的期盼中相继离世，一个项家就剩了年近不惑的项麟。

一天晚上项麟睡在炕上做了一个梦，梦到幕云还是穿着第一次见面时的那身白孝衣，戴着孝巾，一根乌黑的辫子长到腰间，发梢扎着白孝，款款的从门外走来，冲着他笑。项麟想跟他说话，想问问她，那次他去找她，家里一片狼藉，怎么也找不到她，听村里的人说，她是被强盗抢走了，可他满山的找，找了十几天也没找到强盗，她到底去哪儿了？心里想着可怎么也说不出来，急得一头汗。幕云看着着急的项麟淡淡的说，她只是出了趟远门，终于回来了，现在连家都搬到了这里，她的家是个大花园，花园四季常绿的。只要他出门下个山坡就能看到，她会一直守着他，就是他死了，她也会守着他的坟地。

项麟醒后一直在想那个奇怪的梦，难道家门前的山坡下真的有花园，疑疑惑惑的项麟走下山坡，没看见任何的花园，但却看到了一汪绿的发亮的水。这里以前只是一个小山凹啊，怎么突然出现了一汪水泥？难道这真的是幕云的家，暮云真的住在这里面？项麟正看着这水发呆。突然水中一片呱呱声，水面上也有泡泡泛起。一潭死水活了起来。

从此项麟只要一闲下来，就来到这个水潭边坐着。想到“愿以清泚流，鉴此坚贞质”的诗句，就独自叫这汪水为清泚。后来人们就简化成了泚儿。听说泚儿后来还搬过一次家，才到了现在的地方。

小时候上学路上遥望着泚儿的时候就常常想，这一汪水现在在守候什么呢？百年沧桑，这个山村里已经没有项家了，连项家的坟地也看不到了，而这汪水还绿莹莹的守候在这里。

【作者简介】

落叶归根，倦鸟归巢，爱故土，爱文字，随心随性的尘世中人。【名家课堂】余华丨沈从文丨王小波丨张爱玲丨史铁生丨汪曾祺丨蔡骏丨刘慈欣丨鲁迅丨张子选丨海子丨野夫丨村上春树丨劳伦斯丨迟子建丨严歌苓丨王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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