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漂/华晓春

一班旧时的列车，渐行渐近！...

漂

——给L君

华晓春

一个地方是可以去两次的吗？

L君又要去澳洲了……

又要去沉浸那片她曾经寄回来的小溪、草地、老树以及纯粹的空气。看着她依然快乐的表情，当时我想，世界上如果有这样的一个处所，可以一再安全地放置我们完整的友情，我们是应该感恩的了。

四年前，她也是信心满满的携着爱情出发，去了一块干净的绿地里开始营造自己的天堂。
那之前，在她生活的这块土地上，L君有着一身的伤痕和酒气。
最初的照片里，是一个柳树下捧书的女子，着白色的衬衫和碎花裙子，阳光透过树间的罅隙漏在她身上，辉映她光滑凝脂的额。有一份渴望和无数的遐想忽闪，在她清晰的目光里。
后来，上海到了，八百里洋场，旖旎在灯火中。
L君来到了丽娃桥畔，用悠远的吉他和轻扬的长裙开始旋转她的第一段舞蹈：里头有桥畔的等待、月下的碎步、霓虹灯里的迷离、图书馆书堆里的安静、集会上的热烈、文字里的滚烫……
更有着比翼双飞——双双落定集美学村。
在这块古老而又年轻的土地上，她们播撒生命里最昂贵的一些种子。一幅画卷轻轻展开，有白鹭、涛声和凤凰花准备一同打开，周遭荡起集美特有的万丈的宁静和悠闲。
不是只有喧嚣才会让灵魂浮躁，在静里，伏着更广袤的汹涌。
出现了一道闪电。当书页里散落了些许叫卖的吆喝。
画卷裂了。
拗了白鹭、折了涛声、皱了凤凰花……
L君开始若隐若现，更多是单独出现：在摇晃的舞曲里，在陌生的合唱中，在朋友的聚会中，于友人的客厅。
在我和留校的几个同学的合影里，邂逅L君的第一次笑。简短而表面。
我们都笑得很勉强，在照片中。
一个是忙着掩埋，一个是不忍说出淹没。
后来，在学校围墙外，L君与我有了一次突然的单独小坐，是一个路边小店，有着几盘小菜。隔壁医院散发出浓重的消毒水味道。
似乎期盼的一次对白，却是三两句，在高处、在亮处、在距离外、在掩映中。
然后是漫长的上班和教学。
其间，有木棉花开，有七里香谢，有柳絮纷扬，还有一场龙舟赛。
等到了一次罅隙，举起手来，敲一扇门，居然有了些许的紧张。
门在万分宁静里打开，仿佛整栋楼都站在身后，却不是L……
那些日子，我迷恋卡拉OK演唱。在自己的屋里，添置了庞大的音箱。在强大的伴奏里，不只隐藏了假声。
但，别人都听见了我的欢乐。
不久，在L君的隔壁，在L君的闺中密友里遇见了我的爱情——那是一头的短发，有着清澈见底的双眸。从此，我沐一身的银辉，浸了月千年的静。
从此，L君和我们有了共同的圣诞舞会，在一把金黄的吉他下共同欢唱过校园。
直到我们点燃满屋蜡烛的夜晚，L君携她的幸福双双降临我们光明的小屋。那夜，我们就着惊讶都喝了不少酒，我们也是第一次看见她杯子的迅速和里头红色葡萄酒的满涨。
不久，我们也见证了L君的婚礼。望着幸福中忙碌的她，我们渴望她真的是在爱的舟里，有着丰满的帆，有着长风浩荡。
2002年，L君去了澳大利亚。沐浴异域的营养，我们渴望她在更加辽远的空间里，隔着熟悉和回忆，可以从此坐落恬静的爱情。飞机还在空中，妻，流了一夜的眼泪。
L君在回来的照片里却是快乐的，有着一袭长裙，有着雪白的草帽，有水一方；在电话里，则有悠扬的音乐，平静的呼吸，还有适中的语速。友情在距离之外，也有了更加迅速的滋长。
况且，已经有了越来越多的好友聚拢到了L君的身边。我们以为安全了、完整了，并开始试着离开这段友情片刻，将其放置于心里更深的处所。毕竟有沉重与烦杂的生活，正横在我的当下。
我发现了距离的朦胧。我们在四年偶尔互相的观望里，在毛茸茸的后面，以为都是人影，忘了有时其实是谁摆上的一个花瓶或者盆景。
在一封来信里，L君已有了一段打坐的日子，像收到一面平静的镜子，照见了墨尔本真实的草坪，上面晃着车祸、离异……
我在信的外面，像一个安静的字。等我找着一个句子准备跻身的时候，L君在电话里说：我准备归来了。妻说：难怪我梦见了你的归来。
我和妻都回答说：那么，回来吧。
一个集装箱的风尘。L君回来时。
回来时，居然带回了另一则逐渐金黄的恋情。
还记得，是我一再嘱咐她，在那封信后：别将门锁上。
我和妻子是再次的惊、喜。
我们庆幸：友情终于回到了触及。
中山路的霓虹灯这时准时亮起，借着光合作用书屋的一角，照见了我的那些写在赠别里的诗句；天虹商厦里，音乐款款，霓裳舞蹈在我们的周遭；香醇的葡萄酒一次次鲜红，醉于我们的温馨；而鹭岛所有的风景，都退到了身后，一次次拱托我们面容的灿烂。
以为，就这样了。像车子驶入了高速公路。
前几日，L君说：还得回去。
……

我似乎没有了讶异。像2006年的第二号台风，在惊天动地里，我们似乎已经知道去哪个地方躲藏了。
像机场里，每天都可以买到的来回机票；像季节抵达的时候，次第打开和收起的那些花瓣。
只是我们，仍然握着祝福。
像面对大海，不论潮汐，我们还有桨；像望远，忽略距离，我们还可以登高。
在知道的距离里，只要是安全着、幸福着，就无所谓遗忘。
明天午后的天空里，将有一只鸟，向南。
2006-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