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节气霜降:拾柴琐记

 

​所有在时间里消逝的物事总容易牵惹起人的思绪。譬如炊烟。...



所有在时间里消逝的物事总容易牵惹起人的思绪。譬如炊烟。时光流转三十年前,实际上,有一段时间,我们一帮小孩子,却都是很害怕看到炊烟的。无论是秋日暮色微风中一缕袅袅的游丝,还是春日清晨细雨中数层迷蒙的烟霭,都让我们恐惧。我们深知,炊烟是要靠柴火烧出来的,而其中很有一部分柴火,是要我们漫山遍野地去拾取过来的。

那时候的农家,生火做饭靠得全是柴火。春夏之间的农闲季节,大人们便入山锯一些松木回来,一片片劈开,整齐地码在房前屋后。从这些木头旁走过,那些幽幽的松香,总是有一阵没一阵的萦绕在鼻尖。而要让这些大块头的木头烧将起来,则需要很多引火的软柴火,譬如松针笋衣、蕨草桉叶之类,拾取这些,便都落到各家各户的孩子身上。

春末,竹笋逐渐成长,一部分春笋人们挖取了食用,但还有很大一部分春笋需要留着让它们长成竹子。待得这些竹笋长到有两三米高时候,身上那一层黑黝黝的笋衣便开始渐渐泛白,然后慢慢脱离、掉落。往往一簇竹丛,下边便有不少的笋衣,一片片半张半合着,露着白色的肚皮。放学回家,每个人背一个大竹筐出来,就可以钻到竹丛中捡了。村前村后都是竹林,笋衣又大,不久就可以装满松松的一大竹筐,就是笋衣外边有一层白白的绒毛,一不留神就痒得人厉害。

而周末时光,便要背着竹筐去村后的山间割取蕨草了。也不知道那时候的山里头哪里来那么多的蕨草,总感觉每个周末都在割草,每个周末都背一大筐回家,依旧漫山遍野都是蕨草,割都割不完。有时候割到气愤,总想放一把火,烧了清净,但想到古诗里刚刚背会的“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便只好恨恨作罢。

割蕨草很讲究方式,和割稻有几分近似,但更扎手一些。一般先握住一小把,用柴刀连根割断,然后顺势按住旁边的,一路顺下来,一气呵成,很快手上的蕨草就从一小把变成一大扎,熟练的人,几扎就可以填满半个箩筐了。除了孩子之外,大人们也会参与割蕨草,他们,大体是将蕨草割好,顺手就搁在山上晒。过几日,带上绳子上山,将干透的蕨草捆扎起来,用竹杆两头一插,就担着回来了。

比起春夏时节遍地可以找到柴火的那种“甜蜜的忧愁”, “草木黄落,蛰虫咸俯”的霜降一到,拾取柴火便开始成了一种真正考验人的体力活。
蕨草早已割取完毕,漫山是光秃秃的齐根的蕨枝,站在村里四望,各处山峰宛如被理了宝盖头的脑袋,只剩下山顶一撮暗绿色的林木,在晨光夕照里头静默无言。而村子里的新笋也远不到长起来的时候,那些细碎的竹叶倒是可以扫起来,却经不起烧。那些可以拾取的柴火,仿佛被寒意逼走的鸦群,都逐渐退到离村比较远的山边田间去了。放学过去自然是来不及了,即使是周末,半天来去,加上一箩筐的柴火任务,路上就少了许多勾连的乐趣,原本算是闲差事的拾柴,差不多要变成纯粹的一种农活了。即便如此,孩子的天性使然,在我们的摸索中,劳作还是慢慢变异,最后成了一种狂欢,颇具寓娱乐于劳动的况味。

走过村前的大片干涸的溪滩,对岸便有许多高大的桉树,挺拔、干净,在晚秋的风中簌簌作响,让很多年后的我读到《世说新语》中“神情散朗、有林下风气”这个句子的时候,无端就想起秋风从桉树林间呼剌剌吹过的场景。但在当时,林下的宽敞,给我们最大的好处是方便我们划好地块来捡取桉叶。说是捡,其实也并不贴切,我们每个人手上都有一根长长的粗铁丝,一头磨尖,另一头挽个结,拿着戳地上的桉叶。在嚓嚓的声响中,很快桉叶就串了大半根铁丝,拉过竹筐,一叠叠捋下去,桉叶翻飞着落入竹筐,淡淡的桉树清香四散开来,那种成功的喜悦真是不足为外人道哉。
估摸着大家伙都捡得差不多了,林下大片的空地便开始成了我们嬉闹的场地。翻跟斗、竖蜻蜓、鲤鱼打挺,各种高难动作,在这片松软的草地上大可一个个做将过来。一些手巧的孩子,顺便就可以把粗铁丝做成一个铁环,在空地里滚起铁环来。有技术的人,总是会吸引众多羡慕的眼光。但要把铁丝还原,则难度巨大。最后,不免将笔直的粗铁丝弄得麻花一般歪歪扭扭,回家挨上一顿打。许是拥有粉丝的诱惑还是大过挨打的痛楚,每次都还是有人滚起铁环来。

桉叶也并不耐烧,有时候要一大堆才能引燃那些大块头的松木。那么一筐,三两下就烧光了,看着委实心疼。晴朗的日子里,家里人便会支使我们走得更远一些,到远山去薅松针。
松针,其实就是松树的叶子。都说松树冬天不落叶,事实上,一到深秋初冬,还是会落下大片的松针,只不过是其它树木树叶青接不了黄,而松树不会罢了。

松针大部分都一层层地铺在松树下,乱石嶙峋,杂草峥嵘,用手是没办法薅上来的,我们都人手一把竹耙子。用竹耙子在山地上一抓一挠,松针就一小束一小束被卷进耙齿,一耙子满了,解下来放箩筐里,然后再薅,要塞满这么厚实的一箩筐,得在山上挠个大半天。挠得累了,就地坐着,阳光穿过松林明媚地照耀山岗,风一阵紧一阵慢,漫山的松涛让人听着听着就身心俱静。时光之河流淌着就仿佛渐入一大片缓缓的水域,平和安好,波澜不惊。

太阳快落山时节,每个人都可以背着沉甸甸的一箩筐松针下山了。打发疲惫的,就是手上的竹耙子了。竹耙子是用一根细竹当柄,前端接上扎好的耙齿,一般从五齿到九齿不等,拿在手上,颇像猪八戒的九齿钉耙,挥舞起来,兀自霍霍生风,大有“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的英雄气势。这么一路打斗下山,往往把耙齿给打折好几根。好在乡下人家,每家每户都会点竹编活,村头村尾随手砍一根趁手的竹子来,锯断剖开,分成一片片的竹条,将竹条扭弯用铁丝固定住,在火里烤上一下,竹条就定型了,用这些换上几根耙齿也就顺手拈来,我们这些孩子,终于也并没有因为这个招大人的打骂,倒是渐渐的,松针也慢慢少了,我们的拾柴任务也就告一段落了。
(图片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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