壶镇书院有声读书栏——林海音短篇小说《烛心》

 

第一集x26nbsp;x26nbsp;林海音著作x26nbsp;x26nbsp;演播:清夜一  外面的风渐渐大起来了,吹得竹篱笆喀喀地响,好像要倒下来的样子。但是过...



《烛心》

作者:林海音

演播:清夜

外面的风渐渐大起来了,吹得竹篱笆喀喀地响,好像要倒下来的样子。但是过一会儿,风又停下来,天也暗了,四外倒因为风乍停而显得格外地寂静。元芳从厨房后窗看出去,稀落的篱笆外,总仿佛闪着影子,怪怕人!她后悔没有把凯利从刘家带过来。就算凯利还小,可是有几声狗叫,就管事得多。因为以后俊杰出差的事,总是难免的。
元芳把菜都热好了,她懒得把饭菜端到饭厅去,也懒得把菜盛在盘子里,两样剩菜就连着锅子,摆在厨房的切菜小桌上。就着桌旁的小米柜坐下来,一个人吃着晚饭。
多年来俭省的生活习惯,已经使她变得没有理由地苛待自己了。她又接着吃剩鱼头。鱼头熬豆腐汤加上几粒花椒,这么一个早年跟嫂子学来的菜,想不到竟合了俊杰的胃口,结婚以来烧了五次,不,六七次喽!每次俊杰都把鱼汤喝光了,一边喝,一边夸赞鱼汤的鲜美。
外面的风又大起来了,总是在休息一阵以后,就比前一回更大一些,台风真的来了。这个台风叫什么名字来着?噢,叫露西,一个女人的名字,和凤西,那个女人的名字差不多,而且也一样地厉害!忽然一下子,黑了,电灯灭了,闪亮了一下,又灭了!台风的劲头儿开始了!
借着煤油炉的火光,她摸到了火柴盒和半段蜡烛。她把蜡烛点着以后,可没心再接着吃饭了,便把碗筷收拾收拾,拿到水槽去洗。
她倒很佩服气象台,这回大概预测得很准确。白天收音机里不是预报说,今天晚上露西会在台湾岛扫个边儿吗?啧啧!扫个边儿就这么凶,要登岸可怎么办呢!她倒想起来了,俊杰的毛衣还在外屋的椅子上扔着,说是到南部去不会冷,就不肯带去,唉!总是有把年纪的人了,冷啦热啦的,就是不能跟年轻小伙子比呀!早该硬给他塞进手提袋的,可是他偏不,就在火车上,他非把毛衣交给她不可,还附在她耳边悄悄地说:“看人家都穿香港衫,我穿整套西装就够瞧的了,别让人家笑话我老了,不行了!”听他这么说,她这才抿着要笑的嘴,把毛衣拿开了。随后俊杰又对她说:“我要去一个礼拜呢,闷了就锁上门找小仓、小珊他们小哥儿俩玩玩去,或者把他们接来陪你两天,听见没有?元芳!我一完事,会紧赶着回来。”
有关心、有期待的小别,使她觉得这里有无限的夫妇间的情意。他们虽是新婚,可都不是年轻人了,但这滋味儿总是甜甜的,一种甘苦共尝的偎依,未形诸于外,可是都含蓄在两人的心田中了。
她真应当听俊杰的话,把小仓和小珊——甚至于凯利,都接来住几天,让刘先生跟刘太太寂寞两天,算得了什么呢!说不定刘太太会说:“去吧,去吧,全部都去吧,我们倒乐得清静几天!”
她想到这儿,笑了,蜡烛又流下了泪,她用手去捏捏,就像小仓淘气,玩他那枝烧软了的蜡笔一样。想起小仓和小珊兄妹俩,她望着蜡烛的一朵黄光,心就不由得悠悠地到了刘家——那三间木板房,一对粗壮的山东夫妇,一双小儿女,合起来就是一个姓刘的家。这个家普普通通,但是平平安安。
元芳从头上取下一个发夹来,用它剔剔牙,又去挑挑烛芯,这些亮些了。
火车凄厉的尖叫声,自远而来,直穿进人的胸膛。是南下的?还是北上的?载了多少离人?她在乱想,想着想着,车厢里的面孔换了一个,车站也不是满植着凤仙花的台湾小镇的车站了。那地方,那人物,仿佛都是昨天的,眼前的,可是算一算,也有二十四五年了,呀!二十五年了,一个世纪的四分之一。整整的二十五年,一个女人把她生命的多一半时间,放在等待上。
二十五年,元芳想着有点不甘心,她用发夹用力去戳那烧软的烛芯。这一来,光小了,烛油直向外流。那也是一次新婚的离别,但和这次比,却是两般心情。当时十八岁的她,是多么地趾高气扬!是她鼓励那个人走的,她说:“志雄,你尽管走,我天津总算还有个好娘家,让我生下了孩子,再打算怎么找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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