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与远方，什么时候变成一件苟且的事了

那么孤独的诗与远方。...

亲爱的小顾：

上回你说你即将踏上第三次赴藏的旅行。就在刚才，我收到你从世界上海拔最高的邮局寄出的明信片了。上面盖满了纪念邮戳，还写了些我完全看不懂的藏语。

其实我一直都羡慕你的生活的，说走就走，居无定所。你曾说过这样的生活其实孤独到极致了，却又不甘心就此停下来。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很羡慕这种不愿与世界和解的孤独。

从什麽时候起，追求诗与远方竟成了一件苟且的事了。

小A说她的梦想是一直学习，考研读博；可现在她就职于某事业单位，五险一金，朝九晚五。他们说这叫稳定。

小Z说她当年的理想是陪伴一无所有的男友，二人携手与共；可现在她刚和年过半百的某私企懂事离婚，想方设法某得更多分手费。他们说这叫精明。

小C当年说她要做第二个Chanel，成立自己的服装品牌。而此刻她正在朋友圈疯狂刷屏，做来路不明的化妆品代购。他们说这叫潮流。

他们说你最傻了，这年头还追求诗与远方；他们说你幼稚，他们说穷游只是看起来很美。

我问你，你说是的，穷游一点都不美。可我不是穷游。

是啊，你怎麽会是穷游呢。你从小就一直优秀，永远遥遥领先于我，后来找到的工作也比我强千百倍。你又那麽有才华，他们自以为独树一帜的才艺，难道你又缺了哪一样麽。对了，你只是放掉了这些对你来说唾手可得的东西，转而去追寻那些完成起来有难度的事情，我称他们为，终极梦想。可这些终极梦想，此刻却是你的日常。

我最近遇到了很多奇怪的人，他们很有才华，却剑走偏锋，看着他们我就想到你。

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落寞其实最迷人了。我爱他们，不愿与世界和解的孤独。

今天看到一只死去多年的虫子，它腐而不烂，乌黑发亮。躺在一尘不染的盥洗室的角落里，被秋天落下的最后一片红叶遮住。那是午后阳光最充足的时候，光线洁白温柔。

其实只是我对自己很失望了。

 From:小北 

今年此月今日 于此地

亲爱的小北：

此刻我正坐在从拉萨返回上海的专线上。

正如我之前对你说的，这样的旅程真的是孤独到极致了。

可我也说了，我不是穷游，我带够了钱，也具备了独自旅行应有的一切技能。

我说的孤独并不是无人陪伴，相反，从上火车开始我就遇上了很多志同道合的伴侣，我们谈珠峰，谈纳木错，交换登山装备，但彼此不知身份，甚至不知姓名。这趟旅途结束后我们又会回到各自的生活，彷彿从未相遇。

“一个人只拥有此生此世是不够的，他还应该拥有诗意的世界。”王小波如是说。

诚然，不是去了几趟西藏就看破了生死，不是看过了纳木错你的人生就会澄澈许多。

在林芝的青旅裡，我遇上了一个独自赴藏的姑娘。大学毕业，刚刚分手，工作没有著落，也没有任何积蓄。她从长沙来，准备一个人去到日喀则。我叹了口气，拽上她加入我和其他旅人的行程。因为如果不这麽做，她很可能隔天就上了报纸头条：一青年女子隻身赴藏失联多时。

这次旅行运气格外好，我们在色季拉山口看到南迦巴瓦峰，这是需要极大的缘分的。南迦巴瓦峰常年云雾缭绕，受天气和色季拉本身山顶气候的影响，瞥见她一眼实在不易，该是多幸运，从瞥见她的第一眼到最后消失在色季拉山体。

边上的姑娘看著透顶那片深邃的蓝对我说到：“姐，我错了，一开始来到这里确实是和自己和家人置气的。直到看到这南迦巴瓦峰我才意识到，这些圣境从不是为任何凡俗而准备，不为安慰我，也不是要洗去谁心裡的污垢。它只是告诉我，人世尚美，而你要好好生活。”

是的，尘世尚美，我们不能不好好生活。几年前我也同她一样甚至比她更为艰难，我爱我工作城市的一切声色犬马，可我同时明白，那些声色犬马都不是我的。大前年我一个人去看《等风来》，程羽蒙对著玻璃橱窗咬牙切齿：“我不回去，回去就输了。”是的，你现在厌倦的朝九晚五，我觉得孤独的说走就走，其实只是因为，回去，就输了。

其实我们真的没法把终极梦想变成日常，我们要和大多数人一样，活在平凡的世界里，做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我们唯一可以选择的是过程，虽然最终仍然要归于世俗，但我愿意在回归的途中多走一些熠熠发亮的岔路。

藏语南迦巴瓦峰义为，从天上掉下来的石头。我们都是从天而降的顽石，而我这颗顽石，这次旅行结束后，要重新回到苟且的朝九晚五裡去。

写给你的明信片上那句藏语是这样翻译的：好的生活不是在市井中梦想着桃源，而是日常柴米油盐中守得住窗前的明月，还有心力去寻远山之灯。

From:小顾

今年此月今日 于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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