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永远躺在购物车里的棉鞋

听她的声音会上瘾。...

年轻人在谈到自己长辈时总认为他们固执或落伍，但没有哪种感情比父母对孩子的爱更固执，更落伍，更笨拙的。在等公交车的时候，听到身边有几个年轻的姑娘，双十一加满了购物车，谎称要交培训费从父母那里骗取了2000元。她们笑着嘲讽自己年迈又跟不上潮流的父母……我不忍再听下去，想起，三年前也是在这样的公交车站，我和我爸的对话。

我爸说：“羊毛出在羊身上。你可别信这些有的没的。”

我说：怎么可能？这棉鞋可是有牌子的，双十一比平常便宜200多呢？

“说让你别买就别买。我这鞋明明都好好的……”

后来，我上车。我爸转身就走。我当时不知道，其实我爸一直在回头看我。

而现在，我也终于明白《亲爱的安德烈》的那句话：所谓父母，就是那不断对着背影既欣喜又悲伤，想追回拥抱又不敢声张的人。从小，我就不喜欢冬天。

冷，太冷了。

我讨厌下雪，尤其是大片大片的雪。

因为在我的印象中，只要是大冬天，我爸就要出去干活。

我爸是瓜农。在大夏天你们吃到多汁西瓜的早半年，瓜农们就要顶着冬天凛冽的寒风，下田，开土，挖泥沟了。

我上小学的一年冬天，有一次在睡梦中被叮叮咚咚的响声惊醒。我看到我爸拿着自己制作的刮雪耙，穿着大雨靴，正准备出门。我爸看到我说，“快回去睡觉。没什么事。别冷着了。快回去吧。”我迷迷糊糊的点点头，假装回去睡觉，然后又偷偷地走到门边。每年我们都会在大棚边上，搭一个临时居住的房子，不怎么保暖，但是起码能挡风。可是，那晚，我感觉室内室外几乎一样的冷。

我看到外面下着很大很大的雪，真是鹅毛般的大雪。我也看到路灯下的爸爸，正奋力把积雪从大棚塑料纸上刮下来，一遍又一遍。没一会儿，我爸的脸冻成了绛紫色。

即便是现在回忆起来，还是特别的难受。

零下几度，雪打落在我爸的头上，打在肩膀上，不一会儿就有白白的积雪。他从最开始的快速，到后来渐渐慢下来，他比不过雪下落的速度。可是，如果十几个大棚全部被压倒的话，就要损失几万元。几万元！对于那个时候来说，几乎是我们全部的家当。

我看到爸爸那么努力那么努力的刮着雪，直到他的手冻到不能动……我忍不住冲了出去，哭着喊了一声，“爸爸……”

我爸像是惊到了一样，很凶的吼着我，“这么冷的天！出来干嘛！快点回去！”

那个时候的我除了哭，也做不了什么。

我踩着积雪一步步走近我爸，然后把热水袋捂在他手上。我看到他的雨靴有个开裂的大口子。那双早已氧化了的鞋，终于破的不能再穿了。我不知道，原本就已经长了冻疮的脚，在这样冷的情况下，这么长时间浸泡在雪水中，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痛苦难耐。后来，我看到我爸回家脱鞋，那只脓包血泡的脚，已经无法直视。我记得自己咬着牙，我都能听到自己骨头发抖的声音。天气这么冷，我的脸上却有滚烫的眼泪大把大把落下来。

我爸用针把血泡一个个戳破放血之后，又用热毛巾把血渍擦掉……他每次发疼的时候，都会先倒吸一口气，然后，歪着嘴。那天，他也一直这样，很久很久……

每年的冬天都是如此，一年又一年，又一年……我爸的脚烂了又慢慢好，快好了又烂……那个时候，我就想如果自己以后赚钱了，一定要给我爸买一双天下第一好的棉鞋，不管有多贵。

但是，当我现在有能力去买一双鞋的时候，却晚了。

而那些事，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爸早已经不是瓜农了。其实，从小到大，我并没有受过什么太大的苦，虽然没有了母爱。但是，我爸一直给了我最好的爱。包括在开同学的时候，我爸会发现我们那些小小的“爱面子”的心，他也会穿上他那套也是他唯一“最有面”的衣服。那个时候，我爸个子很高，在同学的爸爸中，一眼就能看到高高帅帅的我爸。可是，以后再也看不到那样站得直挺挺的他了。前几天，同事们都剁手了。想起同事的妈妈，有一次在路上偶遇，她那双手套已经破得好几个洞，不知道同事是否已经察觉到。还有一个同学，每天都刷着信用卡，买着价值不菲的衣服鞋子，而他家里并不富裕，父母每天都卑躬屈膝；看到朋友圈有个男生刚毕业就去追寻了他的诗和远方，看到他姐姐的评论，才知道他们的父母依旧在苟且……

如果你和我一样，出身于普通的家庭，那么你应该也知道，其实父母赚得每一分钱，不容易。

曾经看到，作家麦家说：年轻人在谈到自己长辈时总认为他们固执或落伍，但没有哪种感情比父母对孩子的爱更固执。

是的，正因为他们落伍又跟不上潮流，埋头苦干，才有了我们的光鲜亮丽。

现在，请不要再浪费父母的时间了，他们等不起。时间也不容许他们一直年轻。如果你想要对他们好，请抓住每一分的时间吧。否则一切都会晚。

我看着自己的购物车，空空如也。

后来，也去刷了刷棉鞋。三年前看得棉鞋，即使有降价，但是价格也不一样了。我现在有工作了，也能买得起了。

可是，这双棉鞋永远的躺在了购物车里，再也用不上了。



-作者-

本文转载自麦家理想谷（ID:mai1964），麦家理想谷是当代著名作家麦家成立的一家公益性书店综合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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