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新诗选读】总第0161期：圻子的诗

【作者简介】：圻子，本名曾建平。70年代出生，江西瑞金人。90年代开始写作，诗歌作品发表于《人民文学》《诗刊...





【作者简介】：

圻子，本名曾建平。70年代出生，江西瑞金人。90年代开始写作，诗歌作品发表于《人民文学》《诗刊》《诗歌报月刊》《诗神》（《诗选刊》）《中国诗歌》等文学杂志，江西省作家协会会员。

诗观：心灵与万物呼应。



◆大雨来临的时候

大雨来临的时候，常有斜坡滚下群山

你看她嘴唇干裂，牙齿暴露：

有一些虎牙，有一些智齿

但此刻，树根和青草是欢喜的

一条小溪也是欢喜的

大雨来临的时候，鸟躲在树丛里

鸟巢没有屋顶。更远处

河流慢慢吞吞，像作案后的嫌疑人

在大地上闪烁其词

大雨来临的时候，鱼破涕为笑

鱼的眼泪依然太少，不足搬运

迫切的自己。我故乡的山河被一拦再拦

月亮出来了，水库像更大的眼泪

大雨来临之前，云在移动，鱼在坝下

哭泣。村子外边，牛不愿逃跑

牛眼里，田野没有边际

大雨来临那一刻，天空果然

暗下来

◆一个埋葬自己的人

他朝山岗走去

挖掉下午的硬土

挖出的土堆刚好

一个大坑刚好

有人目睹他喝下一瓶农药

然后把泥土盖在身上

等待的夜晚

村庄里闪着三两支灯火

他在深夜的土里翻身

像一只春天的蚯蚓

月光和他迎面相撞

草是那晚的睫毛

◆露 滴

我确信要写下她。无数月夜

阴凉需要小心

否则会踩痛一个人的背影

一次次行走，回首望去

她消失，了无痕迹

我想摊开一颗心如草叶

在清晨，那些悬空的事物

总是悄无声息

蜘蛛练习缠绕，露滴沉默

它们被锁住的生活

无比轻微。但我希望是，所有的松开

在时空里找不到悲欢



◆在木头腐烂之前

我保存了一块很小的木头

据说在清朝，它拍过案桌。压过薄纸。

见到过谎言。惊堂断喝的伤痕是一道道凹槽

据说它还有一种古老的香气，我便收留了它。

在木头腐烂之前，我沿着山脊寻找坚硬的树干

太阳高悬，树木被树皮包裹

我用手指敲打，树木忽然发出人语

虚无之处，是山脊上鸟鸣，是风吹山谷回响

我父亲保存了一块很大的木头

后来木匠将它拆散，组合，漆上油漆

放在老屋的房梁下面，父亲至死都不敢移动它

因为那是祖母告别时的睡床……

木头都是饥饿的，有时它们盛装雨水

有时它们盛装遗骨。更多时候它们在内部

将月光来回搬动而不会发出声响。

山巅上的树，我曾经经过它们，一年之后

它们膨胀了一毫米，微乎其微

那是岁月的事，只与寂静有关

◆从斑鸠的叫声找到一棵皂荚

热爱山岗，必热爱静候于此的

座位：斜坡、树冠、田埂、小溪

像四把空琴

热爱她同时，守株待兔般热爱

斑鸠的叫声

那年春天，我经过了斑鸠的

巢：叽里咕噜

一根竹竿从饥饿中伸出

梨花刚败

“焦尾”是一把琴：

叽里咕噜……

那一晚，我从斑鸠的叫声中找到

一棵皂荚，水桶般粗

枝桠荫翳

那一晚，“焦尾”被杀

少年至今还未从那里踱出

◆叶子的背面向着大地

我还在想，还在问

你朝向天空的

是脸吗？就像我们睡觉的样子

就像我们

死后的样子

阳光无声落下

月光无声落下

我们凝视尘世连接着那些

成片的静默

除非有风

除非被翻出声响

落下鞭子时我俯身将背让出

是的，耻辱

也如肋骨成排

现出树叶的密纹

叶子的背面向着大地

而我的脸还将昂起



◆时间是山间走失的猛虎

 

夏天的寺庙是一片倦怠之乡

神住人间。生与死停靠于崖壁与瘦松下

暮鼓和晨钟是两条船，漂泊在时光的

河流，灵魂、肉身相互取暖

每天的霞光，把鸟雀叫醒

一个身影

起身，去捆扎枯枝——

那些丢弃的睡眠

溪水的裙裾在缝缀花边，浆果掉落

时间是山间走失的猛虎，已经很远了

猛虎的叫声渐弱

去年，悲伤没有灰尘，欢喜没有脚印

月光，在寺庙晃动不停

◆冬日山居

冬天来临

掉落在地的松针已被风晾干

有人抱回角落

松树成群地站在外面

月亮如灯

是此刻唯一不安的眼睛

冬天来临

瓦面上的白，无声无息地走动

瓦面像

破旧的狗皮帽露出

破絮般的白发

仿似父亲

冬天来临

劈柴的声音响起——

声音传到

对面的山上

又跑回来。劈开的木柴

被堆成一座座

空心木塔

冬天来临

狗在外面叫着，像

传说里的一只

孤狼。北风的刀子

你我皆看不见

低处的孤独

我们听见了

北风有时根本不在乎人类

创造的任何东西

比如，我的茅屋山居

我的冬日炭火

我试图将一些事物

藏得深一些

像树洞里松鼠所做的

◆月亮来到尘世寻找阴影

夜晚剩下唯一的骑手

月亮来到尘世寻找阴影

草原怀念马匹

高于大地的寂静

暂存于草丛、树枝上面

虫鸣正一一打开它

高悬的事物

有时放下轻盈的雪

有时暗自悲戚

在诗中我们一复一日

高谈阔论，对于内心的阴影

却闭口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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