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尔登湖:不要过你应该过的生活。过你想过的生活吧 水文化之旅

 

我去往林中,因为我想过一种深思熟虑后的生活,只面对生命中最必要的事实。...



水文化之旅

澄明之境,澄澈之书

瓦尔登湖,

在很多文学

爱好者们看来,

是令人神往的。

瓦尔登湖

文 、图 / 梁枫

1845 年,美国作家、哲学家、自然主义者、政治思想家亨利·大卫·梭罗 (Henry David Thoreau)在瓦尔登湖畔,自己动手造了一座小木屋。这位怪蜀黍过了两年两月零两天的离群索居、亲近自然的极简生活,并写下了《瓦尔登湖;或林中生活》(Walden; or,Life in the Woods)一书的初稿。该书后八易其稿,于1854 年出版,五年共卖出两千本,直至1862 年梭罗离世也没有再版,虽未给他带来生前之名,却为其奠定了经久不衰的身后之誉。诗人罗伯特·弗罗斯特就曾叹服说:“这本书……超越了美国所有的一切。”

在新英格兰天高云淡的初秋,我独自驱车前往瓦尔登湖,去探访我的同门(哈佛)、同星座(巨蟹)学长梭罗生活过的地方。

瓦尔登湖位于马萨诸塞州东部,波士顿以西二十英里的小镇康科德(Concord,MA),此地有一条河流穿过,两岸土壤肥沃,水中鱼虾密集,几百年来,印第安部落在此以种玉米和捕鱼为生,是一片丰饶宁静的乐土。1635 年,英国人来到这里,从印第安部落手中买下了这片土地,开始以物易物的和平交易,并将小镇命名为“Concord”,取“和谐”之意。

在梭罗生活的19 世纪中叶,只有两千多人口的小镇,却是爱默生、霍桑、奥尔科特父女以及梭罗等文学巨匠的聚居地,以至于亨利·詹姆斯后来称康科德为“美国最大的小地方”。梭罗一生中有很长时间就住在自己的学长爱默生家里,连瓦尔登湖畔小木屋的用地,都是爱默生的土地。这几家人以爱默生为核心,过往甚密,离世后又都同葬在小镇的沉睡谷公墓。

从高速上下来,眼见小镇宁静祥和,秋色斑斓,风景如画。房子多是中规中矩的“殖民式”风格,色调清淡疏朗,家家户户的草坪花园,都打理得清爽美丽。

“本区的房子平均要花费约八百美元,”1845年梭罗这样写道,“人们不得不辛苦劳作十到十五年才能攒下这么多钱。”

而今天呢?2016 年,小镇平均房价为104 万美元。171年里房价平均每年仅上涨了4% 多一点,在历史的长河中想必是十分合理了。如今这里的户均年收入近13 万美元,扣除各项所得税,大约还是需要12 年的收入买一幢房子。历史,真有惊人的连贯性。

梭罗将生命必需品总结为:食物、住房、衣服、燃油。“我们身体真正必需的,是保暖,保持体内至关重要的热量。”马萨诸塞州的冬天漫长而寒冷,这确实是个自然而然的逻辑。除此之外,“大多数奢侈品,那些所谓的让人活得更舒适的东西,不仅不是必需,甚至反而对人类的升华构成了阻碍。”
19 世纪文化名人,左起依次是霍桑,布朗森·奥尔科特,路易莎·奥尔科特,梭罗,爱默生。
依原貌复制的湖畔小木屋

梭罗自己动手造了一栋只有一个房间的小房子,共花费约28 美元。其中最大几项开支是木板、墙面板和铁钉,而运输费仅为1.4 美元,梭罗在书中标注:大部分是我用背扛的。

走进瓦尔登湖自然保护区,这片一万两千年前冰川融化时留下的澄明之水,无遮无拦地映入眼帘。湖水面积25 公顷,最深处不超过33 米,水天一色,光芒闪烁,湛蓝如宝石,清冽似水晶,人胸中多少琐碎污浊之气,瞬间涤荡一空。

一生很少远游的梭罗爱把这湖水比作印度恒河。在《冬日湖水》一章中,梭罗写道:

“我放下书本去井边汲水,碰巧遇到了婆罗门教的仆人,梵天、毗瑟奴和因陀罗的僧侣,坐在恒河边的神庙中读着《吠陀经》,或是拿碎面包和水罐坐在树底下。他的仆人给他取水,我们的水桶在井中碰撞着。瓦尔登湖纯净的水与恒河的圣水融入了彼此。”

湖边沙滩上去一点,是一条细细的林间小径,引向梭罗的小木屋旧址。走在这树影斑驳中,左边是波平如镜秋水长天,右边是淡妆浓抹层林尽染,别具清新简单、宁静质朴的神性。我忍不住猜测,梭罗对自然的爱,在多大程度上与他生长在四季分明的康科德有关?只有在美国东北部的新英格兰,秋日的树林才有这样丰富饱满的色彩,清朗明净的层次,恰到好处的浓淡。

在1862 年的《十月,抑或秋色》(October,or Autumnal Tints)一文中,梭罗在病榻中写道:

“初抵美洲的欧洲人被这明媚的秋色惊呆了。在英国诗歌中,从没有对如此饱满的秋色的描绘……9 月25 日以前,枫叶通常开始变红。整整一个星期了,大株的枫树明显红透了,有些单独立在树丛中的,更是红得耀眼……叶子一遍遍地耳语,何时可以更红一些?”

当然,今天的树木多是州政府1922 年以后种植的,尽最大努力恢复当时的原貌,漆树、浆果木、脂松、橡木、白松、黑桦、山胡桃等等,硬木与软木间错交杂在一起。赭红明黄的叶子,旁逸斜出,仿佛几滴鲜亮的油彩,不经意洒落在湛蓝的湖水之上。脚边时时跑出一两只小花栗鼠,瞬间又消失在树丛中。

梭罗深得散步之乐,每天拿着手杖,花几个小时,观察瓦尔登湖畔的动物和植物,并做详细的、精准的、数年如一日的记录。瓦尔登湖水何时结冰,林中的雪何时融化,秋叶何时变了颜色,蓝色知更鸟何时返回,他总是第一个知道,并且兴致勃勃地告诉遇到的每一个人。用爱默生的话来说,梭罗“就像狐狸和鸟儿一样了解乡间的自然和节气”。散步时,除了日记本、铅笔、折叠刀、麻绳外,梭罗还喜欢随身携带一本厚厚的乐谱,把随时采集的树叶或是花瓣及时压干。

快到小木屋旧址了,先看见一大片湿地,梭罗当年爱在这里观鸟,并为此专门弄了副小望远镜(spyglass)。黑鹂、翠鸟、山雀、蓝鹭、红尾鹰经常在林间和水上出没,而春秋两季,野鸭、野鹅往往穿行其间。梭罗自己也说,湖中鱼类品种不多,“除梭鱼外,几乎乏善可陈”。到本世纪初,梭鱼也基本消失了,如今瓦尔登湖中以鳟鱼为最多,以及少量的鲈鱼和翻车鱼。

再往前走,是又高又密的树林,林间一片平坦开阔的高处,就是小木屋的旧址了。地上竖着块牌子:

“我去往林中,因为我想过一种深思熟虑后的生活,只面对生命中最必要的事实。看看我能否学到生命要教给我的一切,当我将死时,确信自己曾充分地生活过。”

牌子旁边是一小堆石块。1847 年,梭罗离开瓦尔登湖后,小木屋被用作谷仓,后来全部拆除。1872年,梭罗的好友布朗森·奥尔科特在这里放下第一块石头,确认是小木屋旧址,此后一百多年,梭罗的粉丝们在这里放置自己的石块作为纪念。一直到1945 年,有位名叫罗兰·罗宾斯的业余考古学家,在挖掘了三个月后,发现了小屋烟囱的地基石。自此,小木屋旧址得以彻底确认。
湖畔小径,通往梭罗的小木屋
瓦尔登湖畔的秋日树林
小木屋旧址

“在冬天到来之前,我造了个烟囱,给房子四面加上了墙面板……我的房子现在密封良好,也抹上了灰泥。长十五英尺,宽十英尺,高八英尺,有阁楼和壁橱,每面一扇窗,地板上的两个活门,尽头一扇正门,对面是红砖砌成的壁炉。”

小木屋里的家具,一桌一椅一床榻,如今摆在康科德博物馆里。暗绿色的松木桌子,制作于1838 年,梭罗终生使用。就是在这张桌子上,梭罗不仅伏案写下了《瓦尔登湖》,还写下了对后世意义深远的《论公民的不服从》。后者深深地影响了甘地、罗斯福、肯尼迪、马丁·路德·金的政治思想和主张,对印度、南非的政治体制以及美国的民权运动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我还惊喜地发现,梭罗与中国的一点渊源。他在瓦尔登湖畔所用的床,竟然万里迢迢来自中国,原是嘉庆年间中国出口的沙发床。1945 年梭罗自己动手改装,加上了床腿,从此在瓦尔登湖畔夜夜眠于此床榻。

“迎向你的人生,活好你的人生,无论它多么贫瘠;不要躲避它,不要恶言咒骂它。它不比你更糟糕。当你最富有时,看起来仿佛最贫穷。”

这是真正的家徒四壁,无比清简,几近枯淡。身外之物,在梭罗的生命中,仿佛一直在“让位”给他无比丰盈的内心。“简化,简化,再简化!”他在《瓦尔登湖》一书中反复这样说。他满足于面包和土豆,因为钓鱼、杀鱼、清理的麻烦远远超过了吃鱼的快乐。他一生未婚,享受独处的乐趣。“大部分时间内,我觉得独处是健康的。有了伴儿,哪怕是最好的伴儿,也会很快厌倦和心不在焉。我爱独处。”

梭罗对于自己的哈佛学历,看法也十分超然和独特。在1837 年哈佛毕业纪念册中,他写下的是:“虽然我人在哈佛求学,但我的心和灵魂却远远地置身于少年时代看过的风景中。那些本该用于钻研学业的时间,都被我用来在故乡的树林,湖泊和小溪边游荡。”

一百多年后的今天,斯人已去,只余一本澄澈书,一片澄明之境。当我们的心,不断被外物奴役,被境遇驱使,梭罗给了我们难得的清静与自省。他特有的简洁、明确、犀利的语调在耳边提醒:

“不要过你应该过的生活。过你想过的生活吧。
湛蓝如宝石的瓦尔登湖
梭罗在瓦尔登湖畔小木屋居住时用的家具
梭罗写《瓦尔登湖》所用的笔
《瓦尔登湖》和《论公民的不服从》均在这张桌子上写就
梭罗曾因拒交人头税而入狱一晚。此为该监狱的锁和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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