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书丨《蓝莲花》里的打油诗

按法语读法，他的名字叫「dandan」。...





摄于上海七宝丨2016年12月27日

本篇超长多图，欢迎喜欢《丁丁历险记》的同学留言。

在白色相簿的季节里，祝大家新年快乐！




昨天我到七宝玩耍，愕然发现此间有一座张充仁纪念馆。张充仁是一位雕塑家，在比利时留学时结识了埃尔热，后来成为《丁丁历险记》中「张」的原型。来之前，我对「张」的了解要多于对张充仁其人的了解。入馆观毕，慨叹之余，便有些话要说。



「张」与埃尔热丨三十年代与八十年代

上一篇谈到了江南望族，张充仁的生平正能够代表来上海前我对江南望族的理解。然而转念一想，更早时候、上小学时看《丁丁历险记》，对苏南一线的印象却又不是现在这样一种充满学究气的样子。《蓝莲花》里的出现过的地方，从浦口到上海明明都是很有烟火气的中国市井。张与丁丁拾级而下俯望浦口的一幕以前深深印在我脑海里，然而今天拿出来重看，却能看出盲人摸象的感觉来。



浦口位于江滨，沿江本无大山。外国人描摹中国景象，总是会犯「凡是山就照着桂林画」的毛病。《帝国时代》中的北京城能画成下面这个样子，看来我国「江山秀丽、叠彩峰岭」真的不是自吹自擂。

（按：中译有一版作「湖口」，最新版改回「浦口」。根据剧情描述的交通方式，现在我肯定这个地方既不是浦口也不是湖口。）



帝国时代３中的北京

同样地，外国人描摹中国景象，总是好把方块字这一很中国的元素强行植入。但是外国人不懂中国字，就常常自行发挥，在方格大的地方横竖撇捺地生造一个文字出来。今天看这些画符很有些西夏文的意思。从马戛尔尼一直到民国前，许多来华画师留下的版画中都能看到这种处理方式。真是难为他们了。



此类版画的一种丨注意墙上的文字

然而《蓝莲花》不同。得益于张充仁，埃尔热笔下的上海街道十分写实。据说书中那些汉字旗幡、条幅全部都是张充仁的笔迹。张充仁在标语中数次加入了「打倒帝国主义」六字，此外还有宣传语如「有田千顷不如薄艺在身」。那个时代青年的赤子之心真是令人叹服。除此之外，对白中也有汉字登场。那手写的工整字迹，真是诚意满满。



但是除了张充仁与埃尔热的友谊，这次重读还发现了许多更有意思的地方。过去看2000年前后的那版中译，总感觉译者在小框中填汉语译文十分费力，字号大小变来变去，感觉已经超出了两语言对译的正常难度。更何况，《蓝莲花》译文中有两首藏头诗，本来用作剧情的线索。但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埃尔热竟有这等水平。

然后我找到了《蓝莲花》的原文法文版。凭借我极其有限的法语知识也能发现，原文是藏头诗的位置根本没有那么洋洋数行汉字！这更令人称奇。翻译此书的大哥哥大姐姐们真是十分有兴致。


埃尔热真心是中国人民的朋友，《蓝莲花》也驳斥了那个年代西方社会对中国的偏见，但盲人摸象的问题并没有讲完。因为同是埃尔热的早期作品，《丁丁在苏联》、《丁丁在刚果》等作无一不有强烈的主观色彩。有趣的是国内引进时无视了《苏联》却照常出版《刚果》，这或许是国人种族歧视强于美国却不自知的一个例证（这两本在美国正好相反，前者出版后者未出）。

说《丁丁历险记》中有盲人摸象还有别的原因。前面提到，西方人不懂汉字因而乱涂乱画，而埃尔热有张充仁之助，汉字扎实又无偏见。但当描写中国人民的对立面日本人时，埃尔热不免又犯起了迷糊。中译本中上海的日本特务头子名为「平野松成」，被丁丁剥掉衣服羞辱一顿的日本将军名为「边田顽石」。然而我查法文原作，前者写作Mitsuhirato，后者写作Haranochi。首先，这两人似乎有姓无名。其次，我以我极浅陋的日文知识判断：mitsu可解作松，hira可解作平。而Haranochi这名字，harano硬要解或许可以解作「原野」或「原ノ」。明显这两个名字是埃尔热根据已知的日本名字生造的。

至于「平野松成」这个完整的名字估计又是译者的杰作。Haranachi纵然可解，却也与「边田顽石」没有一点关系了。不过这译者确实是个认真的人。还有一个例子。被平野松成注射了「毒药」后丁丁装疯那一幕，法文原版如下：「Un! deux! trois! quatre! cinq! six! sept! Violette! Violette!」



翻译过来就是：「一！二！三！四！五！六！七！」

然而译者硬是翻译成了：



「每个桃哇，梨呀，枣哇，到了汤姆的手哇！」(=・ω・=)

　　……

真是滑稽。

现在请大家暂时忘记译者的大作。我想说的是，一知半解的情况下，率直可爱的埃尔热会在浦口江边画上山，会在东京的窗外画上状如盆景的劲松，但还是那句话：不应苛责，尤其是在《丁丁历险记》已经成为童年回忆的今天。无论是在非洲、埃及还是印度，最初几本《丁丁历险记》中的埃尔热尽管观点幼稚，我们却还是放手让他做个游客好了：不谙世事的人可以免于了解真相带来的痛苦。举个例子讲：按法语读法Tintin就不再是丁丁，而是「蛋蛋」了。

2016.12.28



《蓝莲花》（《丁丁历险记》系列）

埃尔热编绘，栗原译


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2001

本书有多种PDF版本，两种译本，一种原文，置于同一文件夹中。若需网盘链接请在公众号中回复「第十八期」。

（若需《丁丁历险记》全集，请回复「丁丁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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