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巷里》第075B期

父母亲的战争：为爱蹲守

作者：龚双玉...

主管：宿迁市宿城区文联主办：宿迁市宿城区作家协会

总第075B期 [b]梧桐巷里

父母亲的战争：为爱蹲守
母亲今年70整，父亲去世以后，她像变了一个人，原来乌黑的头发全白了，额头上的皱纹增加了，眼睛老花了，身体也佝偻了。我第一次感觉到母亲的苍老，心里很是难过。
母亲年轻时是个美人，大大的眼睛，白白的牙齿，窈窕的身材。她是家里的老小，我大舅舅是党员，又是生产队里的书记，很宠溺她，所以她从小就任性，脾气很不好。父亲年轻时是乡里的才子，在学堂教书，性情温和，但家境贫穷。舅舅看上了父亲这个人才，就托人撮合他和自己的妹妹，成就了这份姻缘。
婚后，父亲在舅舅的帮助下改行做了一名赤脚医生。他多才多艺，为人乐善好施，性格又开朗，还特别喜欢钻研行医之道，从医不久，就在当地小有名气。四里八乡的人们都去找他瞧病，他常常忙得晚上回不了家，于是，干脆卷起铺盖住在医院宿舍里，周末才回家。
父亲这样的做法让母亲很恼火。但是她也不好说什么，内心里窝着一口气不知怎么出。她常常看到村里一些漂亮的大姑娘小媳妇借看病的机会，跟父亲说说笑笑，挨挨蹭蹭，就怀疑父亲跟她们中的谁谁谁有什么暧昧关系，于是，她就开始在父亲回家的日子里乱发脾气，乱摔东西，用很难听的话去刺激他，诋毁他。父亲每次回家都遭到这样的待遇，不免心伤。跟母亲用文化人的方式交流，她根本听不进去。父亲心灰意冷，开始长住在单位不回家。母亲一个人在家带我们姐弟三个，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了。我们那时候都还小，知道父母关系紧张却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乖乖地听话学好功课，不让母亲操心。

一天，庄上一个闲人对母亲说父亲跟前村的某某新媳妇好上了，新媳妇经常到他宿舍去住。母亲火冒三丈，本来打算直接拿木棍把父亲宿舍的门给捅开，被我们姐弟三个死死拉住了，母亲气得瘫倒在床上动弹不了。无奈，她给我们下了一道命令，把父亲屋里的臭女人揪出来。我们不敢抗命，那天晚上，我和妹妹摸黑躲进父亲宿舍旁边的草丛里，哆哆嗦嗦战战兢兢的，一直待到凌晨三点钟，也没见一个女人的影子。我们回家汇报给母亲，她不信，让我们再去侦察。我们只好白天上课，晚上姐弟三个轮流去蹲守察看。这样的侦察行动持续了二十多天，其间，母亲自己也参与了好几次，但没见到任何战果。
经过这一场蹲守暗察，母亲放心了不少，以后每当再有外人说起父亲和谁谁有关系时，她就瞪起眼睛要跟对方拼命。父亲听说了这件事，虽然不赞成母亲的做法，但也被她的用心感动着。就这样，父亲开始陆续回家了。母亲见父亲有所改变，对他的态度也缓和了许多。
父母亲和好了，但因为文化和性格的差异，他们在观念和处事方式上很难产生共鸣，所以，争争吵吵的时候还是很多。父亲一不开心就找三朋四友去酒馆喝酒，诉苦，回来就呼呼大睡。母亲呢，她不懂父亲内心的需求，只知道他是文化人，拿工资，所以内心里有一种崇拜。她对父亲要求不高，只要不在外面找女人就行。
中年以后，母亲的坏脾气收敛了很多，她能竭尽全力把父亲和我们的生活照顾得很好。每天父亲下班回家，她早早就把精心烹制的饭菜和酒杯碗筷摆到桌上，父亲吃饱喝足后碗筷一推，就到书房里午休，母亲开始轻手轻脚地收拾桌子。她平时也舍不得让父亲干农活，每到农忙季节，别人家都是男人在田里挑大梁干重活，只有我们家例外，收割，栽种，推车，打场全是母亲一个人，她像个男人一样挑起全家人的生活重担。父亲和我们偶尔到田里想帮帮她，她总是叫我们回家去，说这不是我们读书人做的事，她一个人可以。
父亲也改变了不少，他不再抱怨母亲不懂他。在母亲和别人闹矛盾的时候也能和颜悦色地讲道理给她听，母亲往往听着听着就‘’扑哧‘’一声笑了。母亲身体哪里不舒服，他就赶紧给她针灸推拿，关切地问这问那，或者带她到大医院检查。下班以后，父亲也会扫扫地烧烧饭，帮母亲做点小家务。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父亲对母亲变得越发依恋了，他再也不在外面留宿了，哪天回家看不见母亲第一句话就问：‘‘你妈呢？’’每次外出应酬，不管多晚他都要回家。记得去年正月初八晚上，父亲在我家喝酒，喝得有点高，我不放心，想让他在我家住一宿再回去，可父亲坚决地摇摇头说：‘‘不行，我一定要回去，不然你妈会担心的。’’没办法，我们只好开车把他送回去。车开到家门口，母亲出来迎着。父亲一把挎住母亲的胳膊，松了一口气，露出孩子般得意的笑容，冲着我们挥挥手说：‘‘我到家了，你们可以回去了。’’那一刻，我的眼泪‘’刷‘’地流下来了。
父亲和母亲就这样过了几十年不算完美的日子。亲情，不知不觉地渗透到两个人的血液里。不知道他们之间，叫不叫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