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风采 买棹漱珠桥畔醉

 

——漱珠桥酒楼诗话...






广州珠江南岸(俗称河南)的漱珠桥及其附近酒楼,在清人诗集中常常提到。文人雅士常于此处流连,留下不少美好诗篇。

漱珠桥是座石桥,建于乾隆年间,旧在海幢寺西面的龙溪二约。桥下为漱珠涌,向北流入珠江。原本距离珠江不远,江上的小船可直达桥下。此处江天一览,风景极佳,至于附近街巷尚存“珠海波光”的风雅名词。桥畔设有酒楼,海鲜精美,远近驰名。据崔弼《白云越秀二山合志》载:“(漱珠)桥畔酒楼临江,红窗四照,花船近泊,珍错杂陈,鲜薨并进。携酒以往,无日无之。初夏则三黧、比目、鲟龙;当秋则石榴、米蟹、禾花、海鲤。泛瓜皮小艇,与二三情好薄醉而回,即秦淮水榭未为专美矣!”可见酒楼之兴旺。

有关漱珠桥畔酒楼之数:梁九图《十二石山斋丛录》说是“桥旁楼二,烹鲜买醉,韵人妙妓,镇日勾留”,而何定涛《漱珠桥》诗则说是“酒垆三五家,兴来人尽醉”,二者未知孰是。此处酒楼规模颇大,据何仁镜《城西春词》自注所言,“酒楼之敞,有宽至五六十筵者”。骚人墨客、富商巨宦常来此处饮宴,冠盖往来,船艇云集,灯红酒绿,浅唱低吟,蔚为一时之盛。
最早吟咏漱珠桥及其酒楼的,是乾隆年间的潘有为。潘氏居于龙溪,与漱珠桥相距不远。他写有一组《河南杂诗》其中一首便是漱珠桥酒楼的。诗云:

市脍同工切玉刀,往还呼酒醉江螯。

漱珠桥畔青帘影,觑笑痴肥是老饕。

潘氏富资财,喜结客,常与友朋饮宴。此诗写其于漱珠桥酒楼中持螯把酒,欢饮取乐,且不讳言自己是老饕,颇有自得之意。

比潘有为稍后的李遐龄,在其《和谭康侯珠江柳枝词》一诗中,也写到漱珠桥及其酒楼。诗云:

疍女风中捉柳花,漱珠桥畔绿家家。

海鲜要吃登楼去,先试河南本色茶。

诗中的“疍女”指水上居民之女。漱珠桥畔,绿柳垂垂,疍女嬉戏,好一幅南国风情画!登楼赏览江天美景,饮河南瑶头种的茶,吃新鲜的海鲜,何等惬意!怪不得诗人们都喜欢到此雅聚并留下美好的诗篇了。

漱珠桥畔的酒楼以烹制海鲜出名,如邓凤枢的竹枝词写道:

荔红姜紫艳阳天,道出南门过五仙。

买棹漱珠桥畔醉,沉龙甘美鳜鱼鲜。

诗中的“五仙”指五仙门,在近江北海珠桥西边。“沉龙”及鲟龙鱼,乃肇庆特产,味极鲜美。专门写及海鲜的,还有周隐琴的竹枝词,诗云:

酒旗高插罥斜晖,脍出银丝玉屑霏。

鲜绝明虾肥绝蟹,漱珠桥畔醉人归。

诗中特意点出虾蟹这两种海鲜。何仁镜的《城西泛春词》也有近似的诗句:

家家亲教小红箫,争荡烟波放画桡。

佳绝明虾鲜绝蟹,夕阳齐泊漱珠桥。

漱珠桥酒楼临江而建,销售应时海鲜的小艇泊至楼下。诗人们尝新唯恐后人,常于诗中有所反映。如冯询的《珠江消夏竹枝词》云:

行乐催人是酒杯,漱珠桥畔酒楼开。

海鲜艇到争时刻,怕落尝新第二回。

又如署名“雪里芭蕉馆”的竹枝词云:

斫脍烹鲜说漱珠,风流裙屐日无虚。

消寒最是围炉好,买尽桥边百尾鱼。

此诗着意写冬天围炉食火锅(粤人称“打边炉”)粤人的火锅中,鱼是主要食品,故有“买尽桥边百尾鱼”之句。

广西人倪鸿(云癯)曾客居广东,与粤诗人多有交往,自然少不了漱珠桥酒楼的文酒之会。他的《广州竹枝词》写道:

花香如雾酒如潮,进水楼台月可招。

买醉击鲜来往熟,一篙撑过漱珠桥。
一些文酒之会,大多与珠江游连在一起,不少人是乘船游览了荔枝湾、芳村、花地之后,在回到酒楼饮宴的。张维屏有一首七律,题为《三月十三日展修禊,李研卿太史应田招同许青皋茂才玉彬、沈伯眉广文世良、倪云癯上舍始逵,泛舟珠江,沿花埭至杏庄,返棹小憩榕隐榭,晚饮于漱珠桥酒楼》,沈世良有一首《水龙吟》词,题为《三月十三日研卿招集泛舟珠江,小憩杏林庄,薄暮饮于漱珠桥酒楼》,都证实了诗人们是先游赏珠江,然后才到漱珠桥酒楼宴饮的。

漱珠桥酒楼以其江天一览的特有风光和精美的海鲜食品,成为高雅的食府。文人雅士甚喜到此宴聚,饮酒赏月,唱酬吟咏,作品不少。潘有为的侄孙潘恕(鸿轩),与其父辈一样,都性喜结客。当以写《射鹰楼诗话》著称的福建林昌彝(芗溪)过访其所居双桐圃时,谈诗论事之后,便到漱珠桥酒楼饮宴。林昌彝曾写《重九日游双桐圃,鸿轩明经招饮漱珠桥酒楼,赋赠》一诗,以纪其事其情。诗云:

不事登高上越台,提壶好向酒家来。

三年人外空囊剑,万里天涯共酒杯。

佳节他乡宜痛饮,良朋高会半多才。

海天苍莽非吾士,极目云边唳雁哀。

潘恕也题《九日林芗溪,王兰汀过访村居,同醉漱珠桥酒楼》一诗相唱和。诗云:

不山不水不亭台,九日三人买醉来。

渐老年华催短鬓,频浇块垒仗深杯。

干戈异地伤尘世,诗酒豪怀论逸才

此会明年应各健,登临莫学杜陵哀。

林、潘二人诗中有“干戈异地伤尘世”与“频浇块垒仗深杯”之句,又有“唳雁哀”、“杜陵哀”之语,当与鸦片战争一事有关。二人活动于鸦片战争前后,诗中自然便有所反映。

鸦片战争后,漱珠桥酒楼依旧兴旺。诗人们在饮宴中不免谈及时事,因此诗中便夹有战乱愁苦之音。如谭莹的《漱珠桥酒楼斫脍》,诗云:

节逢长至首频搔,杂作人都认老饕。

忆昨围炉便买棹,忘寒倚槛看操刀。

江乡风味羹材好,水榭冰鲜酒价高。

今日乱离无脍具,隔城刁斗梦魂劳。

由“斫脍”而思及“乱离”、“刁斗”,正反映了鸦片战争时期的特定社会背景。又如岑澂的《梁洛舫招饮漱珠桥酒楼》诗云:

缥缈飞楼杂水生,漱珠桥市旧知名。

连樯每泊餐海鲜,灭烛犹闻赌酒声。

一自狼烟传海国,顿令鲈脍冷江城。

今番也当投醪会,醉煞厨头阮步兵。

诗中的“狼烟”乃指英国的侵略,“鲈脍冷江城”则指漱珠桥酒楼在鸦片战争期间曾一度冷落,可见诗人们在饮宴中还是不忘国事的。

除诗之外,漱珠桥酒楼的词中也有反映,如许玉彬的《忆江南二阕 晚过漱珠桥酒楼小酌》和前述沈世良的《水龙吟》词,都是写傍晚泛舟漱珠桥酒楼宴饮的。其中陈其锟的一首《忆江南》词,具体列出海鲜及佐料名称,最具有酒楼特色。词云:

珠江好,最好漱珠桥。紫蟹红虾兼白鳝,蜀姜越桂与秦椒。柔橹一支摇。

有关漱珠桥畔酒楼的名号,前人著述中偶有提及,一名醉月楼,一名虫二楼,(虫二,取“风月无边”之意)但诗人们在题咏中却不用此二名,而泛称之为漱珠桥酒楼。以上所录之众多诗题均用此称。漱珠桥吟酒楼二出名,酒楼也因漱珠桥二彰显,楼与桥是相倚共存,互相辉映的。

随着历史的变迁,珠江的江岸不断淤积,民国后又加筑堤岸,漱珠桥的所在地便逐渐远离珠江。后来,民国政府开筑南华路,漱珠桥便被马路桥所覆盖,桥下的漱珠涌则越来越窄,最后变成了一条臭水涌。上世纪70年代填平水涌,改作一条暗渠。“买棹漱珠桥畔醉”这样的景象便永远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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