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伽草纸》：日本民间传说别出心裁的解读

御伽，是“御伽话”，大人说给小孩听的故事。草纸，或称“草子”，是属于较通俗、娱乐性的读物。御伽草纸即故事书之意。...

太宰治：本名津岛修治，日本无赖派小说家。1948年6月13日深夜与崇拜他的女读者山崎富荣跳玉川上水自杀，终年39岁。代表作《人间失格》。

《御伽草纸》是太宰治对日本民间传说一种别出心裁的解读。篇幅不长，一改传统对日本民间故事的解读思路，给读者呈现出太宰治的深度思考。而在这些一改传统的解读方式里，隐藏着他努力生活的痕迹，展示了绝望自杀的太宰治的另一面。在阅读这本书的同时，需要读者对日本民间童话原本的形象有一个简略的了解。

我们首先会列举一下本书中涉及的民间故事的原版，以便读者的解读。

肉瘤公公

  右脸上长了一个肉瘤的老公公为人和善，喜欢跳舞，心态乐观，。老公公遇见一群鬼正在喝酒。鬼请老公公跳舞，老公公和鬼一起喝酒，跳了一支又一支好看的舞蹈。天将亮的时候，鬼拿走了老公公的肉瘤，答应晚上见面还给他。另一位左脸上也长着大肉瘤的老公公很想把自己的肉瘤也拿掉，可他跳舞非常难看，鬼们很不满意，于是把前一老公公的肉瘤安在了他的右脸上。

天亮之后，这位倒霉的老公公带着两个肉瘤，沮丧的下山了。

浦岛太郎

  浦岛太郎在水边拯救了一只被小孩们抓住的海龟，作为回报，海龟带着他游历了龙宫。浦岛太郎在龙宫里呆了三天，地上的时间已经过了三百年。浦岛太郎打开了从龙宫中带出来的宝盒，一下子变成了一个三百岁的老爷爷。

喀嗤喀嗤山

  狸猫被老婆婆抓住要煮狸猫汤，狸猫设计反而把老婆婆煮进汤里了。善良的兔子为了替老婆婆报仇，报复狸猫，让他的后背被烧伤，又在伤口上涂了辣椒，最后用泥做的船溺死了狸猫。

舌切雀

  老奶奶把老公公喜欢的小鸟的舌头割掉了，小鸟飞走了，老爷爷很伤心，在雪地里游荡，遇见了舌切雀变化的人类，作为纪念带走了她头发上的麦穗簪子。老奶奶想要舌切雀屋子里漂亮的葛笼，也去雪地里找舌切雀的屋子，被冻死在雪地里，葛笼压在她身上，里面装满了金币。老爷爷拿着这些金币，做了大臣。

倍观上述童话，跟大多数童话故事一样，有一个非常明显的主题：惩善扬恶。对于孩童来说，这样的故事主题自然是好的。然而放置于生活之中，还原这些童话故事本来的面目。也许是作者自己的揣测，但无疑更加真实。《肉瘤公公》

人间的悲喜剧

没有谁是坏人……在这个故事当中，所谓“不正当”的事一件也没有，但还是有人因此变得不幸。只是人性的悲喜剧罢了。

太宰治设想了一个妻子和儿子都不爱与他说话的平凡的老公公。这位老公公跟全天下的老人都一样，喜欢喝点酒，和自己的妻子在常年的生活中已经没有多余的话能说，儿子忙于自己的事业。老公公闲来自言自语、上山捡柴，遇到了一群同样喜欢喝酒的鬼，大家相谈甚欢，直到天明。

肉瘤是老公公和鬼们第二晚相见的信物。

而另一位老公公，他唯一的不同就是在鬼面前紧张了，跳出来的舞不太好看，鬼们不喜欢他，于是把肉瘤“还”给他，告诉他，下次你不必来了。

就像太宰治说的：这只是人性的悲喜剧罢了。这个左脸长瘤的老先生原本是人品很好的人。身躯堂堂，鼻子很挺，眼光也很锐利，言语动作都十分庄重有威严的样子，处事思虑也相当谨慎周到。服装总是高贵华丽，看起来也很有学问的样子，财产也是那位整天只知道喝酒的老爷爷所比不上的，附近的人都对他甘拜下风，尊称他“老爷”或“大师”等等，虽然这个人看起来就是位很了不起的人物，但左脸却有这么一颗大瘤，因此终日郁郁寡欢。

——《御伽草纸》《浦岛太郎》

忘却是深刻的慈悲

岁月，是人的救赎。忘却，是人的救赎。一瞬间过了三百年的光阴，也是浦岛自己的选择。打开贝壳的瞬间，同时也忘却了三百年的光阴。日本的童话里，其实有着如此深刻的慈悲。

这个故事里的浦岛太郎是一个故作风雅的读书人，喜欢吟诗，他救海龟仅仅是因为抓住海龟的人是一群小孩子罢了——并不需要付出太多代价。而海龟是个不折不扣的毒舌，一语戳破他自以为是的高尚。

而龙宫，是一个“没有批评的地方。”这里不需要屋顶和道路，常年住着一个寂寞的公主，不爱说话，珍珠是鱼们的废弃物。“嘿嘿，”龟胆大妄为地笑着，“真不好意思让您救了我。绅士嘛，就是这点讨厌。对别人亲切以待，是十分高尚的美德，明明多少都有些期待别人回报，却又对别人的好意保持警戒，对方以平等待您，似乎使您感觉被看轻了，所以很泄气吧。我说，您会帮助我这只龟，是因为施暴者只是小孩子吧。既然一边是乌龟，一边是小孩，在龟和小孩之间做出仲裁，之后也不太可能会有麻烦。而且，对小孩子而言，五文钱已经很多了。”

——《御伽草纸》边怀疑边想着‘往右转看看吧’，和您直截了当地往右转，其命运都是一样，不论选择了哪一种，都无法再回到原本的状态了。就在您试试看的当下，您的命运已经被决定了，人生中是不存在着尝试的，做做看和做了，是一样的。

——《御伽草纸》话语这种东西，是因为对活着这件事感到不安才萌生出来的，就像从腐土中会长出红色的毒菇，因为对生命的不安，才使话语发酵出来。

——《御伽草纸》回忆不就是越久远就越显得美丽吗？而且，一瞬之间过了三百年的光阴，也是浦岛自己的选择。故事到了这里，浦岛才算是真正得到了乙姬的无限允许。如果当时浦岛并未感觉到孤单寂寞，可能就不会打开贝壳了，或许是因为感到十分绝望，已经别无他法，只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这个贝壳上，才会想要打开来看看。打开贝壳的瞬间，同时也忘却了三百年的光阴，这样的说明是不是比较好呢？日本的童话里，其实有着如此深刻的慈悲。

——《御伽草纸》《喀嗤喀嗤山》

爱上你有错吗？

爱上你有错吗？自古以来，世上文艺作品的悲剧主题大概都离不开这句话。每个女性心中，都住着一只毫无慈悲的兔子，而每个男性都像那只善良的狸猫一样不断沉溺。

这应该是最大的脑洞了：兔子是毫无慈悲的处女，狸猫是热爱兔子的丑男。话说回来，人世间残酷的人大都是女性。在希腊神话当中出现非常多位美丽的女神，除了维纳斯之外，就属亚缇米丝 这位处女神最有魅力。

如各位所知，亚缇米丝是月之女神，额头的新月闪耀着亮青色光芒，个性刚烈果决，也是瞬间就把阿波罗变成女人的女神。凡间凶恶的猛兽都会到女神的家里来，虽然这么说，但这位女神并未给人粗鲁地站在大岩石上呼唤万兽的印象，她娇小纤瘦，手脚都非常可爱，有着令人惧怕的美貌，却又不像维纳斯那样充满成熟的女人味，所以乳房也是小小的。对待不喜欢的人则是出乎意料地冷静且残酷，例如她曾在河中洗澡时，发现窥见自己沐浴的男子，就将河水往男子身上泼，把男子变成了一头鹿。

只是不小心让人瞥见了一眼自己沐浴的样子就这么生气，如果被人牵了手，不知道会做出多么严厉的报复。要是爱上这样的女子，男人必然会受到非常惨烈的羞辱。可是越是愚钝的男人，就越容易爱上这种女子，结果当然也不必多说。

——《御伽草纸》处女的怒火是很猛烈的，对丑恶又愚钝的人更是无法容赦。

——《御伽草纸》

狸猫是三十七岁还没有谈过恋爱的丑男，在漂亮的处女兔子面前处心积虑的表现自己的优点，谎报年龄，处处讨好。却毫无眼力价，对于兔子的嫌弃和险恶一点也看不出来。而兔子一点虚假的善良，就让他尾巴翘上了天，不知廉耻的称呼兔子为自己的老婆了。如果不管做出多荒谬的作为，对方都照单全收地相信了，那么，这个人的心中一定藏着许多恐怖的计谋。

——《御伽草纸》每个女性心中，都住着一只毫无慈悲的兔子，而每个男性都像那只善良的狸猫一样不断沉溺。

——《御伽草纸》

爱上你有错吗？自古爱情悲剧的主题，大多离不开这句话。但在这里，恐怕太宰治并无任何贬低女性的意思：不管是不是处女。

在笔者的眼里，“处女”仅仅意味着对爱情毫无经验的少女们——我们对爱情理想的期待，让我们将不可能达到的“理想爱情”的标准毫不客气的往爱情里套——当然少男们大多数也如此。只有在经过失去的洗礼之后，我们，少男少女们，才会真正明白什么地方是值得被容忍的。《舌切雀》

嫉妒是善良的天敌

老婆婆就这样冻死在雪地里……老爷爷后来仕了官，最终高升到一国宰相的地位，大家都称呼他为雀大臣，还说他会如此官运亨通，都是因为当年他对那只小麻雀的爱得到了回报。老爷爷每次听到这些闲话，都只是幽幽苦笑，说，“不，都是托我太太的福，我让她受苦了。”

和《肉瘤公公》的老婆婆正好相反，老奶奶听见小鸟用少女的声音和老爷爷聊天，追问不停，这是一对仍旧相爱的老夫妻。而老奶奶并不相信老爷爷的解释，反而因为老爷爷拿小鸟作为托词欺骗自己而无比愤怒，一气之下割掉了小鸟的舌头。

而因为嫉妒借口想要葛笼的老婆婆，却被舌切雀用装满金子的葛笼压死在雪地上。以至于当了大臣的老爷爷，从来不认为自己的发达和善心有关，反而无比苦涩的认为，他让自己的太太受苦了。“我明白了。我已经受够你了，反正你也讨厌我这个老太婆吧，我都知道。刚才的那位客人在哪？躲在哪里了？确实是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你能跟年轻女孩聊得那么开心，会讨厌跟我这个老太婆说话也是理所当然。什么嘛，口口声声说无欲无求什么的一副觉悟了的脸，遇到年轻女孩还不是马上就兴奋起来，说了一大堆话，连声音都变了。”

——《御伽草纸》“你总是这么恶劣地耍我。那么，就随你便吧。”老婆婆突然伸出手，一把抓起桌上的小麻雀，“为了不让他一直说些一针见血的话，我就把他的舌头拔掉。平时你太宠这只麻雀了，我虽然很厌倦，但也无可奈何，正好，让那个年轻女孩逃掉了，作为替代品，我就把这只麻雀的舌头拔掉。哈哈哈，真是太痛快了。”说着，就撬开手掌中麻雀的嘴，紧紧抓住那像油菜花一样的小舌头，叽的一声拔掉了。

——《御伽草纸》

《御伽草纸》中的另外两个故事《清贫谭》和《竹青》都是作者仿照《聊斋志异》新作的童话故事。

《清贫谭》借用了菊花的高洁意象，一位贫寒的年轻人爱花成痴。花精帮助他种花赚钱，还把自己的姐姐嫁给了他。而年轻人不愿意把花当成赚钱的工具，愤然分家，最后却无法忍受贫穷，也明白了花精的良苦用心。

《竹青》讲述一位考不上科举的年轻人变成了乌鸦，过了一段神仙眷侣的日子，有一位叫做竹青的美丽妻子，却因为无法抛弃人世间的世俗生活，再次回到了人世间。乌鸦妻子把他遣送回人间，却不肯抛弃他，让他原本丑陋的人类妻子变得美丽无比，次年还生下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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