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鸡浜过年的故事

 

要过年了。 可是我已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兴奋得起来了。总感觉,这一年比一年的味儿要寡淡.........



      2016年底的时候,“海盐发布”编辑小朱约我提供一些关于旧时海盐过年的故事 ,正好手头有我的家乡野鸡浜过年故事的文字,便提供给了她。后又根据海盐发布公众文样式要求,对文字作了大尺度删改。“海盐发布”做得有创意,小朱编得很认真,还请人画了插图,以《那些年,海盐人这样过年》为题,在2017新年第一天发布。

          时代不同了,年里的味儿自然也起了变化了。回头品年味,是想让我们常念美好,开拓美好。

        现将“海盐发布”公众号文去掉头尾后复制,改名《野鸡浜过年的故事》,献给我的野鸡浜乡亲,也与众位分享。



     
要过年了。可是我已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兴奋得起来了。总感觉,这一年比一年的味儿要寡淡。我想起小时候,在野鸡浜过年。

野鸡浜是我的乡下老家,沈荡镇五圣村一个自然村庄,现有四十来户人家。在我儿时,春节是乡里人的盛大节日,过年是孩子们的盛大喜宴。那些过年的场景,留在我脑海里,回想起来有点辛酸,但很温暖,也特别有味道。






腊月始,野鸡浜村庄里开始弥漫欢乐的气氛,村里人忙碌了一年后,准备过年了。

腊月廿四,我爸去竹园砍来了一根长长的竹子,去柴垛上扯下一把稻草,用绳子捆扎在竹子的一端,做成了一把简易的掸帚。吃晚饭时,我爸看了圈房梁后说,吃完饭将檐尘掸了吧。橼子上,房梁上,被蜘蛛们织了许多个网,网上沾满了灰尘,网丝变粗了,黑乎乎地垂下来。

饭后,爸妈都戴上了草帽,拿起掸帚将结在房梁上、橼子上的蛛网一个个卷下来,结得厚厚的灰尘纷纷往下落。我妈拿把扫帚在低处忙碌,用抹布擦洗门窗。我问妈,为啥要在今晚掸檐尘啊?妈说,老祖宗传下来的,叫我们干干净净过新年。长大了才知道,在腊月二十四这天除尘是中国民间过春节的习俗之一,寄托了劳动人民辟邪除灾、迎祥纳福的美好愿望。





在我小时候,米酒是必备的年货之一。我们这些孩子,最喜欢跟在母亲身后,看着她怎样把米变成甘甜的米酒。

做米酒一定要用糯米。我妈将糯米淘洗干净后就入锅煮,将煮熟的糯米饭放入一张洗净的蚕匾里冷却。再放置在一口干净的缸里,撒上自制的酒药粉,每一层米饭放多少、药粉撒多少,心里有数,数量把握准了才能做出好酒,这是我妈做米酒的诀窍。

过几天,米酒就酿成了。我们闻到了米酒香甜的味道,跑了过去。我妈只给我们每人尝一口,不让多吃。因为第一缸是“酒娘”,还要留着兑水做第二缸甜米酒,第三缸做出来的是有烧酒力道的米烧酒。

米酒做好了,就等着过年喝年酒了。做米酒是项细活,手艺差的人家做出来的要么淡而酸涩,要么浓烈沧喉。我妈做出来的米酒,香甜中带有鲜味,喝了一碗还想再喝一碗。





离过年只有三四天了,村子里年味越来越浓,家家户户在浸老笋干,晒番薯干,心急的人家已经杀好了过年猪,提前吃肉了。

我家的过年猪,是我爸在大半年前去亲戚家抓回来的,还给开小灶,喂着它慢慢长大。我妈说,养得时间长的猪,肉香。

堂叔会杀猪,我爸请来了堂叔操刀。吃过早饭,我爸搓了三根草绳。堂叔叼着香烟,拿着几件刀具,过来了。两人用稻草绳将猪绑了,抬到一条宽大的凳子上。堂叔抓一把盐撒入先前准备好的锅里,拿起一把有些吓人的尖刀叼嘴上,让我爸扯住猪尾巴,堂叔将猪头往下扳,稳住,右手拿住了嘴上的尖刀……

堂叔说:“嗯,一刀过门。”猪很快杀白了,挂到树杆上。这一天的午饭,桌上自然少不了猪肉,还有猪血汤。放了猪油的猪血汤,撒上一层嫩蒜叶,鲜香得闻一下就能吞下饭。我妈盛了许多碗猪血汤,一碗一碗送到邻居家里,请他们也尝尝,分享盛满喜悦的年味。





在野鸡浜人过年的习俗里,盐齑(Ji)卤肉是饭桌上不能少的一道菜。

我家做盐齑卤肉的原材料是请公公用的猪头和鸡肉。去咸菜缸里舀上满满一脸盆菜卤,倒入锅里,烧热,将沫撩干净。菜卤,是入冬后用青菜做的一大缸咸菜腌出来的,村里人叫“盐齑菜”。炖盐齑菜、盐齑菜烧野鲫鱼、盐齑菜炖春笋……这几味在记忆里鲜得眉毛都掉下来的过年菜,从冬天吃到第二年的春天。

浸在盐齑卤里的肉,都叫它“盐齑卤肉”,通常是用来招待客人的。年初一早上,我妈将一脸盆咸菜卤倒入小缸,加些冷开水搅拌,用手指蘸着尝咸淡,待合适后,将猪头肉和大公鸡整个倒入小缸里,淹没在卤里。待客上桌时,再切块装碗。

我馋得不行,要吃。我妈说:“才浸下去啊,要等过几天客人来了吃。于是,我们就每天等在门口,看路人匆匆,看今天谁来我家做客。





年初一一大早,天还没亮呢,公鸡就喊醒我了。床头放了新衣服,一件卡其布上衣,一件土布裤子,还有一双三包底的土布鞋。这是我妈隔夜就给我们备好的新衣服。

我妈很早就在厨房间忙了,我能闻到肉香的味道,这种味道平日闻不到,过年时才有。

我穿上了新衣服新鞋子,去邻居家炫耀了。邻居家的小伙伴们也有新衣服,可没穿,他妈说等做客人时再穿。小伙伴眼红得盯住我衣服看。我妈喊我回去吃早饭,让我将新衣服脱了。我问为什么要脱了,我妈说怕弄脏了,今天不做客人,等做客人时再穿。

那个时候买布要凭布票,也没钱买布。快过年了,我妈每天晚上开夜工摇纱,将纺车摇得嗡嗡响。摇出纱,织成布,请来裁缝做新衣服。她还在昏黄的电灯下一针一线纳鞋底,将三包底的鞋底纳得笔挺梆硬,丢地上能弹起来。





野鸡浜从前过年有个习俗,年初一不做客人,年初二去外婆家。又是一个兴奋的早晨,我终于正式穿上了新衣服,催着我妈去外婆家。

路上,我妈叮嘱,中午吃饭时不要吃鱼,油豆腐只能吃一只。我问为什么?我妈说鱼是看菜,不是吃的,要留着等下次客人来。

外婆给我和妈泡了碗“冻米”糖茶,放了红糖,那些“冻米”浮在面上,边吹边喝,香香甜甜的。外婆又拿出芽蚕豆、蕃薯干给我们。我妈与舅妈聊着,她们对分到了多少米、养了几只鸡感兴趣。

我边吃边和表弟玩翻洋片。表弟有好多本连环画,我们叫“花书”,我用带去的洋片跟他换了三本花书,便宜得我怕表弟反悔,催我妈回家。

中饭的时候,饭桌上摆了一碗鱼和一碗油豆腐,我盯着这两个菜,馋得忍不住想吃。舅舅给我夹了只油豆腐,我忍住没去夹鱼肉。回家前,外婆塞两只煮鸡蛋到我口袋里,我摸了一下,还暖暖的。





村里人喝年酒像转陀螺,今天去他家,明天到我家。我家亲戚多,年酒要摆到正月十五。

那时候喝年酒可热闹了,也因为喝年酒闹出许多趣事。

那天我爸的干儿子和表弟来做客,他俩都喝白酒,我爸很客气地给他俩倒满了酒,然后招呼客人喝酒。喝掉了一碗,我爸去倒第二碗时,我听见两个客人咬耳朵说话,说酒的味道好象有点淡。

我爸忙问怎么回事,尝一口试试,连忙吐出:呸呸,没一点味道,是白开水……

以前过年喝的烧酒都是零拷的,装在挂完盐水的玻璃瓶子里,放一边备着。那晚天冷,我用盐水瓶灌热水焐脚,第二天将水瓶放到了烧酒瓶一起,造成误拿。此事一直传下来,成了村里人谈论过年时的趣话。

按村里的风俗,过了正月半,年过完了,但还有零星客人来。盐齑卤肉吃完了,我妈烧饭时打了两只鸡蛋,加入盐齑卤与蛋搅匀,放蒸架上炖。吃饭时,客人连赞盐齑卤炖蛋好吃。我也舀了一调羹吃,嗯,味道真鲜。

正月半后,村里人陆续下田干活了,期待明年的年过得更热闹更有味道一些。
                    (感谢姚海云先生配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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