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行

因为一真实事件，本想写个短篇，但到底收笔不住，所幸弄个中长篇试试看。目前为止尚属三纸无驴状，敬请关注空格子原创文学，分享自己的故事。...

刘老三这几天忙得不行。

春节刚过，村里面接连有老人过世。作为周边村街唯一一家殡葬用品专营店的老板兼员工，刘老三一面感叹这些老人终未能熬过寒冬，一面又不得不加班加点按客户要求忙碌活计。

“朱七家还差10根子孙幡、一辆轿跑、一座三层别墅，孙能家还少一辆马车和童男童女，福贵家还有一套八仙面人没做……”熟练地编着高粱杆框架，刘老三心里思忖着：看来是时候找个女人成家了，平日里打打下手，就算做不了什么，真忙起来至少能保证自己茶饭不少。

已经三十六岁的刘老三进入殡葬这行纯属子承父业。老娘死的早，全凭老父将他拉扯成人。老父天生巧手，又拜了镇上著名大仙王二麻子为师，虽不敢说精通《周易》，善辨六王，瞻乾象遍识天文，观地理明知风水，但要是被一般人家请去祛个外客、破个撞邪、辨个祖坟方位之类的倒也能撑住场面，至少说得头头是道。所幸在职业生涯中并未遇到太过稀奇古怪的事，囫囵个身子总算把刘老三拉扯成人。

刘老三之上本有一兄一姊，但不知是命数使然亦或是殡葬行业阴气太盛，居然都未及长成就夭折了去。到了刘老三这儿，扎小辫、系长命锁、穿百家衣、起个狗剩铁蛋的小名儿等等招数被老父用个全套，不计较具体哪个方法起了作用，总之刘老三稀里糊涂地过了二十岁生日，并在老父的主持下举行了个稀里糊涂的成人礼。

列位看官言道：“成人礼不就是签个名字在红布条上么？何谈糊不糊涂。”诸君有所不知，世上除了正经宗教信仰外，其他但凡自觉能与神鬼相应且无单一信仰的民众，做事时大抵只管按照先贤“拿来主义”的做法将诸天神佛敬个全面，哪里管他教义中的神祗是否唯一。君不见：吃着毓婷同时用着杜蕾斯的情侣不知凡几，在不费力气却能起到双保险的诱惑下，谁又去在乎那分毫间的隔膜呢？至于神们会否因此不爽，那就不是我等愚民应当了然的事了。所以刘老三的成人礼过得煞是扎实——左手腕套着由五台山请来的开光小叶紫檀念珠，右手腕挂着从潘家园淘来的号称麦加大清真寺的黑石手串，胸前挂着镶嵌了受难基督像的纯银十字架，头上戴着用杂色荆棘编就的圈圈，嘴里含着号称来自世界屋脊仁波切赠与的甘露丸，身上被老父用水彩笔画了满是自学的萨满奇形怪状符号，背后背了副雪白的公牛头骨，最奇妙的是他的口袋里还被放了叠放整齐的两张门神剪纸。在这样的全副武装下，刘老三在点燃的一圈香烛内，高举一管饱蘸朱砂的侯店毛笔，在一张黄芽纸上郑重签下自己的名字。

庄严的氛围和昨晚老父的叮嘱让刘老三战战兢兢，运笔之间不由肢僵体硬，如履薄冰，成字犹如鬼画桃符一般，最后一笔更是重重将纸戳破。

处女座的刘老三一见自己居然失手，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醒来的刘老三发现自己倒在床上，身上裹着老父那件足有20年历史的羊皮袄，坐在床畔的老父正用一面红色小镜对着他的头晃来晃去。

刘老三诧异道：“老爹，您干嘛弄个镜子晃啊晃的，搞得我头都晕啦。”

老父并未吭声，而是继续拿着镜子对着他画圈。直到刘老三颇为不耐，想加大音量再次彰示自己的存在时，老父才将镜面扣在桌上，双手平伸后缓慢上举合十，呈抱元守一状。

见到老父一本正经的样子，刘老三戏谑道：“老爹，您这是发功做法吧？不过您下次能不能弄面卖相稍微强点的镜子啊，就算搞不到古铜镜，也别弄块用渡濑晶头像做封面的啊，话说我不是十八好多年了，老司机眼里揉不得沙子。还有这皮袄——光板无毛，又硬又皱，一股子膻味，是不是该换一件啦，您又不差这点钱。对了，刚好好的我怎么突然就晕了？是不是您搞的甘露丸是假冒伪劣的或者干脆过了保质期？”

老父老脸一红，上前狠狠给了刘老三一个脖拐：“这会儿能耐来了，刚怎么没见你这么精神？烙好了的饼都吃不到嘴，写个名字那么难么？居然把那么结实的法纸都戳破，练了十年的软笔功夫都练狗身上去啦。要不是你师爷传了这北极四圣解灾化煞天心镜法给我，你以为这会儿你还能在这嘚瑟。这次算你小子走运，戳破了的福报被我勉强弥补回来，以后要记得多做善事，多积阴德。”

刘老三摸着被打疼的脑袋道：“得，得，哪儿我就有了师爷了，王二麻子是您师父不假，我作为五爱四有跨世纪的新青年可没准备做这行。还什么天心镜法，那上次他给个拴红布条的板凳让你拍打自己的又是什么功法？五雷上清真武凳法么？也没见您二十多年的老寒腿有好转啊，倒是衣服烂得快了许多，照这进度不等过年您就能换新装啦。”

一席话噎得老父勃然大怒，不由分说上去就是一顿胖揍。

刘老三是什么人物？那可是茅房拉屎脸朝外的汉子。面对老父如雨点般的拳头，他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狂喝一声举起拳头，护住脸面拔腿就逃。

“吱——”随着刺耳的刹车声，刚刚冲出门口的刘老三腾空飞起，在第二次昏迷前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妈的，居然撞的是辆拨了奶子，估计讹不到多少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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