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是一种能力,我们正渐渐失去

 

哭是一种能力,我们正渐渐失去。你有多久没哭过了?问问自己,这种能力还在吗?问问自己,是不是正在失去这种能力?...





文字:郑礼

图片:来自网络



昨晚半夜醒来,听见房子外面哗啦啦的水从屋檐上流下来,早上上班,乘地铁过四惠到高碑店段时,看见路边的柳树的新芽好像被雨染得更浓重了,那些花也开得更加绚烂了,与没下雨时看到的完全不同,就像是用某个神奇的修图软件先磨皮然后再调色,增加了对比度和饱和度一样,本来单薄的春天,突然因为一场雨,就变得凝重了,就像是经了一些世事以后的生命。

这种视觉差异带来的震惊,使我想到忘记什么阶段学过的一篇写眼泪的课文,时间实在是有点久远了,我已记不起课文里的原话,但意思还可以大致表述一下,就是心灵因为眼泪的冲洗而愈加明净。也许是车窗外的景为那篇课文做了一个迟到许多年的注释,因为小时候很多课文我们根本就读不懂。经典的东西,往往需要时间,就像是《红楼梦》要用一辈子去读一样。



2014年在北京实习时,那天站在中国美术馆7号展厅,看着一场大雨稀里哗啦从北京的上空坠下来,措不及防般摔在那些金黄的琉璃瓦上,然后被屋檐一束束扔进空气里,再一次摔在地面上。

下雨在我的记忆里似乎一直是潮湿而深静的。

最早的时候,家里住窑洞,一下雨窑洞里的光线就特别昏暗,只有一些模糊的光亮透过山墙上那扇小窗户渗进来,尤其是深秋的时候,躺在炕上一边感受凉雨带来的湿意一边看着那扇窗户,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怅然。

再大一点之后,家里搬到了砖木结构的房子里,窗大门大,而且门窗都开在西墙上,一过正午,阳光就慢慢从不同角度照进来,整个房子里都是明亮的,即使是下雨,光线也是一种模糊的亮,我就端着凳子坐在门口看小说,雨水从房檐上落下来溅在身上,凉凉的。



15年毕业后,在一家文化公司上班,办公室在一家五星级酒店里,装饰地古色古香的,灯光也暗暗的,坐在里面很有一种盈室生香的时代差异感,而且随时有好茶可以喝。办公室后有一丛青绿的竹子,一到下雨天,光是看着雨珠洒在竹叶上就觉得凉意四起,但是喝一杯茶,暖意就从胃里扩散到周身,真是享受。很多时候总会在昏暗的灯光下想起一句“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后来下第一场雪那天早上,特地早早去上班,拍了办公室后雪压青竹的照片,然后泡了茶一个人坐在办公室一杯接一杯品茶,惬意的不得了,好像回到了南宋旧梦里。

在中国美术馆下雨颇有感触的那天,写了一首小诗《妈妈,北京哭了》,后来那首诗被贵州籍诗人阿琪阿钰选编进了他诗歌书店的2015年集里。我还记得最后两句是“北京能哭/为什么,我却不能?”今天再次专门注意到北京的第一场春雨时,突然又想起那首诗,想起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哭过。然后就问了自己一个问题:你已经失去了哭得能力吗?



我从来不喜欢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之类的话,相反在我看来,反而更喜欢苏曼殊那种“无端狂笑无端哭”的真性情,为什么要板着面孔呢?为什么要压制自己呢?既然都能天天笑,为何不能偶尔哭呢?我问了自己那个问题后,忽然心生一种怜悯,我怜悯我自己,我已经连哭都不敢了——或者说,我已经因为逐渐长大这件事而失去了哭的能力。我能笑,可是我不能哭了,这难道还不够可怕吗?

好像在大学毕业之前,我都哭,我都有哭的能力。

小时候送父亲离家时,一边跟在他身后走一边哭,一边哭还要回头看看家门,好像那个要离家的人不是父亲而是我一样。那时老家通电话还是一件很奢侈的事,像我们这样的穷苦人家,根本就做不到,于是父亲的电话总要打到同村里通了电话的人家。父亲前一天打电话跟人家约好时间,第二天我和弟弟就由母亲领着去那户人家接电话,母亲听完电话,父亲就让我听,我一听见他声音就哭了,一边默默流泪一边听他叮嘱好好学习之类的话。后来我长大了一些以后,那户人家的女主人来我们家串门,一想起来就说,那时候你接你爸电话总要哭,搞得我很是尴尬。再后来高中以后,听说那个女主人莫名其妙就瘫了,上大学不久后,又听说她已经饱受病痛折磨形销骨立的去世了。有一年寒假下雪后去老宅闲转,远远看见她的坟墓孤伶伶在荒芜的沟边,坟头上枯草在一片白雪中随着寒风左摇右晃,突然想起她的音容,不胜怆然。



我小时候的爱哭,不但在我们村是出名的,就是在二姨家离我们十八里远的村子里也是出了名的。

那时候二姨夫是村学校长,忘了是什么原因,家里就把我送去二姨家和表哥表姐们一同上学。但是我大概因为太想家,总是哭。那时候生活条件不好,二姨就单独买了零食,等我一哭就赶忙拿出来哄我,表哥表姐都是没有份的。后来有一天早上我起迟了,表哥表姐们已经上学了,于是我又倒头睡了,回笼觉里做了不好的梦,一起床发现二姨家那么大的院落里只剩我一个人了,恐慌下哇哇大哭,居然能趴在二姨家的大门缝对着大路一直哭到二姨从菜地里回来。

所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我就这样在二姨的各邻居家出名了。前年和母亲一起去二姨家,下午正聊天时进来一位老妇人,认识我母亲的,她和母亲打过招呼就问,这是你儿子?我母亲说是,然后老妇人就问,是不是那个小时候哭得特别厉害的?这样一问,全屋子里的人都轰一声笑起来,我也跟着笑。

高二那年,弟弟突然闹着不上学了,交涉了很久之后,他依然坚持自己的想法,父亲盛怒。他去银川那天是正月十五左右,我去县城里送他,看他上了发往银川的大巴,车子出了车站我突然落泪,跟着走了两个十字路口,车子加速了,我失魂落魄缓缓走在街边,眼泪兀自流个不停,好像是自己把弟弟送上了一条不归路似的。

……



关于哭的事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小时候看电视,电视剧里的老父亲得了癌症去世了,他中年的儿子在电视里嚎啕大哭,我趴在炕上也跟着流眼泪。下大雨打伞穿雨鞋一步三滑去给祖父送雨伞,看到祖父那一刻嚎啕大哭,现在想想,可能是自己把自己感动了吧。祖母去世的时候,看着大人们或真或假的哭,自己却怎么也哭不出来。去年四月底回家,趁夜去祖母坟上烧纸钱,磕完头转身离开时哭得稀里哗啦。那好像是我最近的一次哭。

整整一年没有哭了,好像已经忘了大哭一场的痛快。不是没有遇到难过的事,也不是没有遇到感动的事。感动的事其实不算少,难过到夜不成眠的事其实也很多,但很多时候也只是鼻子酸一酸,等了半天,泪花就要涌出眼眶的的时候又从泪腺倒流回去了,就像是等了很久没有等到要出现的人一样。我想这其实并不是幼稚的结束,恰恰相反,它是麻木的开始。什么时候起,我居然麻木到连哭都不能?



今年过年,不知怎么会谈到小舅,已为人母的表姐说,有一次小舅喝醉酒打电话给她,一边哭一边骂。母亲听完笑着后说小舅从小就爱哭,现在也一样,喝点酒就哭。也许在她们看来,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赞的行为,但我听后却很有感触。

小舅已经是年近半百的人了,经历了自己的大起大落风风雨雨,总算是没有丢掉哭得能力。我想起魏晋时期竹林七贤中的阮籍,他总是驾着车子不走正路到处跑,没有路的时候就下车大哭一场原路返回,此之谓穷途之哭。固然,他的哭是与小舅的哭不一样的,他是读书人,是名士,他哭是因为社会因为政治因为抱负,但有一点他和小舅肯定相同,因为生活因为性情——真性情。

哭是一种能力,我们正渐渐失去。你有多久没哭过了?问问自己,这种能力还在吗?问问自己,是不是正在失去这种能力?从本期起,会在副篇推荐一些我读过的美文,好文共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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