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甜言蜜语，抵不上爱人一句“我爱吃”——射雕英雄传中的几样吃食（上）

射雕英雄传第一回中，郭啸天和杨铁心请说书先生张十五吃酒。曲三慢慢烫了两壶黄酒，摆出一碟蚕豆、一碟咸花生，一...





射雕英雄传第一回中，郭啸天和杨铁心请说书先生张十五吃酒。曲三慢慢烫了两壶黄酒，摆出一碟蚕豆、一碟咸花生，一碟豆腐干，另有三个切开的咸蛋。花生、豆腐干、蚕豆是下酒的无上妙品。金圣叹临终遗言：“花生和五香豆腐干同嚼，有火腿味。”郭啸天对张十五说：乡下地方，只初二、十六方有肉卖。没了下酒之物，先生莫怪。张十五说:有酒便好。其实三枚咸蛋切做一盘，蛋白润滑可口，蛋黄油脂凝香。足解无肉之憾。

杨铁心的老婆包惜弱虽然生性善良“这些鸡鸭从小养大的，说甚么也狠不下心来杀了。”但绝非迂腐之人，更有一手烹调的手艺。当晚包氏将一只鸡和着白菜、豆腐、粉丝放入一只大瓦罐中，在炭火上熬着，再切了一盘腊鱼腊肉。冷肴热食，一应齐备。正好请郭啸天夫妇赏雪饮酒。

完颜洪烈设计害死郭啸天，杨铁心与包惜弱夫妻离散。自己则上演英雄救美的老套戏码。包惜弱待用早点时，见是一碟鸡炒干丝，一碟火腿，一碟腊肠，一碟熏鱼，另有一小锅清香扑鼻的香梗米粥。讲道理这顿早点颇为丰盛，只是包惜弱身处离乱，一心思夫。更兼平日吃早饭只是几根咸菜，半个咸蛋，除了过年过节、喜庆宴会之外，哪里吃过这样考究的饮食？所以食用之时，心里颇不自安。

“马王神”韩宝驹人如其名，坐下黄膘马都喝得十余年的女儿红。那矮胖子转身入内，手一扬，当的一声，将一大锭银子掷在柜上，说道：“给开三桌上等酒菜，两桌荤的，一桌素的。”掌柜的笑道：“是啦，韩三爷。今儿有松江来的四鳃鲈鱼，下酒再好没有。这银子您韩三爷先收着，慢慢再算。”矮胖子白眼一翻，怪声喝道：“怎么？喝酒不用钱？你当韩老三是光棍混混，吃白食的吗？”掌柜笑嘻嘻的也不以为忤，大声叫道：“伙计们，加把劲给韩三爷整治酒菜哪！”众伙计里里外外一叠连声的答应。要知道天下鲈鱼都是两鳃，唯有松江鲈鱼是四鳃。《三国演义》中曹操思之尚不可得。而韩三爷占据地利之便，轻轻松松就可拿来下酒。店名醉仙楼，仗着李太白天子呼来不上船的遗风，只凭店名就让人微熏，掌柜的那句“加把劲整治酒菜”更是让人垂涎三尺，配上江南七怪的豪情大气“开三桌上等酒菜”。酒宴尚未开张，声势就已醉人。江南七怪携同郭靖回到中原，听闻千手人屠彭连虎与灵智上人等人齐聚，中间必有重大图谋，多半要不利于大宋，说不定要害死我千千万万汉人百姓。既让咱们撞见了，可不能不理。真真大好男儿本色！七人谈谈说说，吃起面条来。招待朋友，开三桌上等酒菜。自己赶路，面条也可果腹。非丈夫不能为也！

郭靖初遇黄蓉，吩咐酒保“。快切一斤牛肉，半斤羊肝来。”他只道牛肉羊肝便是天下最好的美味十足淳朴汉子。蓉儿一笑：“喂伙计，先来四干果、四鲜果、两咸酸、四蜜饯。”看来金庸先生对传统相声《报菜名》很是熟悉。酒保冷笑：“大爷要什么果子蜜饯”。这个冷笑，一方面是对黄蓉衣着打扮的蔑视，一方面是对自己酒店的自信。身为富二代的蓉儿自然不含糊：干果四样是荔枝、桂圆、蒸枣、银杏。鲜果你拣时新的。咸酸要砌香樱桃和姜丝梅儿，不知这儿买不买到？蜜饯吗？就是玫瑰金橘、香药葡萄、糖霜桃条、梨肉好郎君。”一番行话让酒保收起小觑之心。当年的老北京饭店，客人来点菜摆桌子。店小二会那一个酒盘，酒盘上有七八个酒盅让客人点酒。酒盅里的酒价钱不等。客人喝一盅酒，说：“就来这个两毛的酒。”如果酒价与客人喝的酒对的上。则说明客人精于此道，不能糊弄。那客人点的酒菜不但货真价实，而且掌柜会让厨子们加紧巴结。一方面说明客人必然财力雄厚，是潜在客户。一方面也是对客人懂行的佩服。 而如果酒价与客人喝的酒对不上。那这饭菜不但偷工减料，主厨甚至都不亲自动手，任由厨子练手。可巧不巧蓉儿不但是桃花岛富二代，自己更是烹调行家。至于蓉儿点的八个下酒菜：花炊鹌子、炒鸭掌、鸡舌羹、鹿肚酿江瑶、鸳鸯煎牛筋、菊花兔丝、爆獐腿、姜醋金银蹄子。还只是“我只拣你们这儿做得出的来点，名贵点儿的菜肴嘛，咱们也就免了”。这一番话绝对让酒保汗流浃背，赶忙通知掌柜的让厨子小心应付，着意整治。而这八个菜，只宜下酒。我们知道，有的菜适合下酒，比如花生米、猪头肉。有的菜适合下饭，比如西红柿鸡蛋、鱼香肉丝。当然你要说我就爱拿花生米就米饭吃我也表示同意。只是，花生米拌饭这种东西你我吃得，千娇百媚的蓉儿自然吃不得。少年道：“再配十二样下饭的菜，八样点心，也就差不多了。”店小二不敢再问菜名，只怕他点出来采办不到，当下吩咐厨下拣最上等的选配。店小二试图在酒上找回一下场子。又问少年：“爷们用甚么酒？小店有十年陈的三白汾酒，先打两角好不好？”对于店小二夸耀自己店中有十年的三白汾酒。（这里可能有金庸先生一个笔误。我在山西求问过数位知酒懂酒的人士，均言未听说山西有三白汾酒，只有老白汾酒。而老白汾酒有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不等。希望有知道三白汾酒为何物的朋友教我。）蓉儿直接一撇：“将就对付着喝喝”。八样下酒菜，十二样下饭菜，配有果子蜜饯等物。饶是如此，蓉儿只拣着清淡的夹了几筷，又骂店小二：“你们这江瑶柱是五年前的宿货，这也能卖钱？”掌柜的听见了，忙过来陪笑道：“客官的舌头真灵。实在对不起。小店没江瑶柱，是去这里最大的酒楼长庆楼让来的。通张家口没新鲜货”。江珧柱就是干贝，蓉儿在东海桃花岛长大，吃过干贝自然毫不稀奇。但一筷子下去竟能吃出是五年前的宿货。真真好厉害的舌头。至于郭靖，虽然满桌都是从未吃过的美味，但既遇知己，定不知腹中饥饿了。

黄蓉一顿饭让郭靖花了小二十两银子，但在长庆楼却只点了四碟精致细点，一壶龙井。前一顿饭是试郭靖人品心肠，这一顿饭才是实实在在谈天说地。而郭靖却记住了黄蓉爱吃点心。郭靖将完颜康送的细点掏出，而点心“压得或扁或烂，不成模样”。郭靖脸一红，蓉儿伸手接过“我爱吃。”不但爱吃，还将压烂了的点心细心包好，要带回去“慢慢的吃。”黄蓉其实已爱煞了郭靖，少女情怀，不外如是。



我想知道，谁会和我吃一辈子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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