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吃货大叔纪念自己的父亲，笑着笑着就看哭了……

我只想以自己的方式见到父亲。...

知食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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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我们终将增长的体重

（foodzhishifenzi）

文：风生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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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节那一天上午，我只钓到七条小鱼。虽然只是七条小鱼，但于清明而言也是有意义的。

那一天上午，我已做好返程的准备，但我还是有一个心愿，那就是继续在家乡陪陪父亲。也就是说，今年这一年，我只有这半个上午的时间可以陪父亲了。按常规，我今年几乎没有回乡的可能了。面对这半天时间，我是应该抓“紧”呢，还是抓“松”呢？如果是“抓紧”，就好像我急着要与父亲告别似的，心意不够诚恳；如果是“抓松”，又好像我是故意迁延，整个仪式都不够庄重，最后，我决定以不紧不慢的方式呆下去。

呵呵，以清明的名义回乡，又以清明的名义陪父亲，你看我这理由，既冠冕又堂皇。于是我拿起一根鱼竿，走向一片鱼塘，我准备把一个上午的时间都用来与父亲对话。

前两天，我实际已去过父亲的坟头，我史无前例地为父亲叩了三个响头。这要是在以前，我只会叩两个，或者干脆不叩，我只是在坟头转一圈，然后就找酒喝去了。但今年，我是真真的叩了，我的膝下压倒了两片青草，我的头颅又砸翻了一片苜蓿，我以为这样就可以向父亲交待了，但两天过后，我一说我要走，我又觉得我父亲不会舍得让我走。

父亲十年前离开我们，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呆在坟地里，而我们都远在他乡。这一年一度的，孤苦伶仃一个人，他又如何舍得我们走啊。那好吧，父亲！就最后一个上午了。今天上午，鱼竿将成为我们最好的通灵方式。

三十年前，我还在上中学的时候，我也是一个人半卧在鱼塘里钓鱼。那鱼塘离父亲今天的坟地只有几丈远，天不是很冷，鱼不是很多，我正好也钓到七条小鱼。它们都是青一色的小鲫鱼，一生中第一次能为父亲做点好事，无论如何都是难能可贵的。当母亲把那白哗哗的鱼汤端到父亲的面前时，父亲的幸福、母亲的荣耀以及我个人的自豪都是无以言表的。我们一家人谁也没有说话，只听见鱼汤的吸吮声，可血缘的亲近感正在那碗里哗哗地流淌。

今天的鱼塘离父亲的坟头很远，有十几里的路程，但我相信父亲只要还在我们身边，他就会以其它的方式抵达，我们不懂就不能亵渎。

鱼塘在几个村庄的庇护中，虽然远处国道上车来车往，但丝毫不会影响正有一大群鱼向我这边游来。我把鱼竿往水中一扔，只听那些鱼们，大的小的，老的少的，带着父亲的旨意，大呼小叫着呼啸而来。

在我把第一条鱼钓上来之前，我要先介绍一下鱼塘周边的环境，否则你会以为我正在太平洋西岸拉海竿呢！

我在前边说过，今天是清明节，离鱼塘的不远处有几片坟地，有七八个男人正在那里燃放烟火。我没有看见他们叩头，我只见那烟火五颜六色地飞上天空，比我以前见过的所有的烟火都要高。

我正摸索着鱼竿，突然看见有几束烟火炸错了方向，直奔那几个人斜刺里飞来，直把他们吓得赶紧躲向一边。我心里说，要是他们的祖宗都能听见这响声该多好，响亮着也不枉为祖宗，但我真心地祝福他们都能够听见。对于他人的祖宗，都是他们后辈的“神”，我们不能有丝毫不敬，就像我们爱我们祖宗，需要年年叩首。特别是那几束炸偏的烟火，我不以为是燃放的失误或者技工的不精，我以为那是他们的祖宗正在和他们开着玩笑呢，虽然恼恨儿孙们一年只在这一天里看管一次，但又袒护着他们的儿孙，所以就不去真的怨恨，否则我看非炸他们头破血流不可。

鱼塘的堤岸上有一些小树，小到正好可以不影响我们钓鱼。树枝上也正开出一些绿色，有些是我们相识的，有些又不是我们相识的，端的是绿得让人心醉。那谁谁谁说了，“离离塬上草，一岁一枯荣”，清明时节，阳气上升，万物复苏，到处都是欣欣向荣的景象，我突然觉得清明不再是与亲人团聚的节日，实际却是与先人再一次告别的节气，象征着所有的悲伤都可以成为过去，所有的魂灵都可以获得新生。这里边“节气”与“节日”虽只有一字之差，但字面背后的意义，一个通向先祖，一个通向今生。通向“先祖”的那一面供我们缅怀，通向“今生”的这一面让我们继续前进，永不歇息。

我现在开始钓鱼了，我实际并不是一个人钓鱼，我的身边围着许多人，他们都跃跃欲试。但我跟我父亲说了，我说：“父亲，你今天一定要让我能钓到第一条鱼，以此来证明我们的魂灵还是相通的。”说完这话，我就像一只鱼鹰一样蹲在水边，两只眼睛一动不动地盯住水面——我在想念我的父亲。

大约过了十分钟，水面依然平静，谁也没有看见一根鱼毛，只有我的父亲开始与我对话了。他先是用手动动我的鱼钩，然后又动动我的浮标，最后一口咬了下去。父亲以这种方式与我沟通，他的魂灵通过那鱼竿直通向我的魂灵，从我的手臂又达到内心，让我觉得整个清明无论做了什么事都是有意义的了。他忍着剧痛，一次又一次地咬向我的鱼钩，我没有悲伤，只有欢喜，我好像又看见了父亲，一次又一次地提起鱼钩，一直钓到第三条的时候，我说我没有病吧，他们为什么还没有钓上来一条！

说实话，那鱼都不大，每一条都只有一两那么重，就像三十年前，青一色的鲫鱼，不大不小，无可挑剔，可今天我竟然又与它们相遇了。他们就像我的父亲，去世以后，除去魂灵，只剩下尸骨，最终转化成为有机元素，在一年一度的清明时节，又获得新生。量子理论说，量子一直是存在的，只是我们意识的误区，我们不能发现而已。而我的直觉，鱼还是那鱼，父亲还是那父亲，让它们纠缠好了。今天，我这鱼竿就是最好的明证。

不一会儿，同行的人也开始钓上鱼来了，但那是他们的父亲，不是我的父亲。他们虽然也钓上鱼来了，但我始终保持着领先的优势。可我今天的任务不是钓到第一，我的强项也不是钓鱼，我只想以自己的方式见到父亲，于是我在心底又和父亲说了。我说：“父亲，如果你一直在我们身边还没有走远，你就让我只钓到七条小鱼，就像三十年前。”

我这话一说完，可不得了啦，父亲“噌噌噌”地又给我扔上来几条小鱼，不多不少，前后加起来一共七条。我的法学老师曾经告诉我，你要想证明一件事情不正确，只需要举出一个反面例证就行。我也不相信这就是真的，可自从第七条小鱼钓上来以后，一直到中午吃饭，我再也没有钓上来一条小，哪怕是一个泥鳅也行。而此时，我看见水塘里有几十斤的大鱼不停上窜下跳；成群结队的小鱼，呼啸而来，呼啸而去，但父亲就是没有再让我钓上来一条小鱼。

只钓七条小鱼，这是我与父亲通灵的方式！也是我们三十年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