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锐】25小时 / 林肖肖_【中学生天地】

第五届浙江省十大校园新锐写手大赛初中组决赛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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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小时》

丽水市庆元县第二中学林肖肖

周末第一天，舒夏夏照例起了个大早，然后元气满满地对我进行“电话轰炸”。

“季蔓你快一点啊，现在都七点了！”

我含糊不清地回了个“嗯”，然后盯着锁屏上的时间看了十秒，大大的“6:45”，距离七点还差15分钟。

我云里雾里地穿好衣服，蓬头垢面地刷牙、洗脸、梳头发，然后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地下楼买早餐。

舒夏夏见到我的那一瞬间，她的表情从震惊转到了嫌弃，然后扭头，一副“你是谁我不认识你”的架势。

她今天穿了一件很靓的浅蓝色衬衫，搭配上牛仔裤，俨然一位“元气少女”，更衬得穿着白色短袖运动裤的我像是刚从老年广场遛弯回来的大妈。

我们到了图书馆后开始自顾自地写作业。等舒夏夏写完一张卷子时，我的练习册还有大半。她一脸“你今天没事吧”的表情看着我，甚至夸张地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

她说：“要期中考试了。”

我说：“嗯。”

她没回我，继续埋头写她的习题。她的左手上佩戴着一只精致的手表，指针“咔咔”地转动，晃得人眼晕。

我所在的城市很小，小到只有四所初中。其中最有名的是舒夏夏所就读的A中，小升初前的提前招生，三轮考试筛选，严格得不得了。每个人都削尖了脑袋想要挤进去。

A中的隔壁便是我们B中，校门距离大约不过500米，中间仅仅相隔一堵墙。有时候我甚至会想，如果我站在两校之间的护栏上纵身一跃，是不是也可以跳到A校校区，过着他们那种脚不沾地的生活。

我在B中做着成绩一般的普通人，带着点上不了台面的小聪明，勉勉强强留在重点班。一开始大家都懵里懵懂，不明白我们和A中的差距到底在哪里。直到班主任痛心疾首地拍着桌子一遍遍地强调：“努力啊同志们！要努力！”然后听他一遍遍夸赞A中的学生是怎样地机智聪明，怎样地遵守纪律，据说钻研题目已经到了废寝忘食的境界。

当然，这种现象我从未见过。从小到大，簇拥着挤成一团的同学多半是在玩三国杀，绝不可能讨论什么题目。

我想起舒夏夏，她应该就是班主任口中那种“品学兼优”的楷模。

她狼吞虎咽地吃饭，她孜孜不倦地背书。她习惯性地把表拨快15分钟，她下午的第一节课比我们早了45分钟，她放学比我们晚20分钟，她每天比我们晚20分钟睡觉，她周日返校比我们早了5个小时……

这样那样一点点零碎的时间，七拼八凑凑在一起，一周刚好25个小时，不多也不少。

记得以前社会老师说过：“地球上经度每隔1度差4分钟，每隔15度差1小时。

可是有时候很奇怪，距离我很近的人，却有着各自的时差。

身旁那个年段前二十的同桌早就把今天发下的卷子丢在一边，开始做她自己买的培优复习资料。而我还在纠结试卷上一道于她而言再幼稚不过的数学题，在一二三四象限和XY轴之间无力地徘徊。

我把我们的世界想象成一个庞大的坐标轴，它被时间和空间划分成一块一块的，每个人都是坐标轴上独立的一个点。那么，即使我们的距离再怎么靠近，只要我们所在的时间不同，就不能说是在同一个世界吧？

“季蔓，起那么早干嘛，现在才四点！”

凌晨四点，我就在床上翻来覆去，在一片漆黑中摸索出衣服，准备下床洗漱。室友再一次嘟囔了一遍“四点”，似乎在抗议我干扰了她的睡眠。

我有点疑惑地看着我的表盘，电子表在漆黑的环境中发出蓝幽幽的光，表盘上是工工整整的“5:00”。

事实上是我自己刻意把手表拨快了一个小时的，只是在“自我催眠”罢了。如果我站在和舒夏夏一样的“时间”上，我是不是可以像她一样呢？

所以我振振有词地说：“现在都五点了，你看错了吧！”然后举着手电，披着外套到阳台“发奋读书”。室友大概是觉得我无可救药，所以也懒得搭理，继续蒙头大睡。

我学着早上绕着操场跑步，在排队时捧着试卷看错题，也学会一边吃饭一边记单词……我努力省下更多的时间，像舒夏夏一样分秒必争。

可我不是学霸，我没有舒夏夏那个仿佛上了马达一般好用的脑子，我也没有同桌做题那种90%的正确率，在我身上也不可能出现“上课睡觉都能考前二十”的奇迹。我没什么特长也没什么闪光点，我跟在时间后面“哼哧哼哧”地追赶，生怕被它抛弃。

舒夏夏对我笑：“可怜的娃。”

我反击：“你没有一个完整的假期，你不可怜？”

我把手表调快十五分钟、三十分钟、一个小时……我从早上六点开始写作业，一直到晚上七点，我觉得自己就像表盘上那根不知疲倦，每一秒都在哒哒转动着的秒针。

这让我想起很久之前看过的一本讲“兽”的小说。封面上印着的文字是“有内心空洞的人，就有兽。”有一点点玄妙，但我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书中那个被吞噬了时间的人，随着时间的流逝，越转越快，越来越忙碌。

我快受不了了。

为了防止舒夏夏以各种理由搪塞我的“邀请”，于是我把试卷一扔，到舒夏夏家楼下大声叫她的名字。

那天早上，我们去了家旁边的一个公园，早上来游玩的人并不多，只能见到几个跳广场舞的大妈。我们一边啃着街边买来的油条一边看着公园里的小朋友跑来跑去，在硬邦邦的长椅上坐了一个上午。最后在公园那个禁止投币的喷泉里丢了两枚硬币——我们约好，不准许“逢考必过”一类的愿望。

那就让我小小地私心一下吧，许愿今天不会出现学习和考试的词眼。

舒夏夏被我拖着逛了好几十家店，可是我们依然两手空空——以前我们就常常这样，每天驻足在精品店亮晶晶的玻璃外面，盯着里面琳琅满目的布娃娃和可爱的挂饰，却没有多余的钱来买这些玩具。现在我们有了大把大把的零花钱，却没了这份难得的天真和闲情逸致了。

临近十点，街上的店铺大多关了门，街上的人也不多，多半是步履匆匆地赶着回家。就在这时，在混杂的灯光和微凉的空气中，在舒夏夏略显惊异的目光中，我突然迈开腿，大步地跑了起来。

夜晚的风真冷，吹在脸上竟有点生疼。我跑过红绿灯闪闪烁烁的街道，跑过洒下温馨黄色光芒的商店。在一盏盏淡黄色的路灯下，恣意地，无拘无束地奔跑着。

身后的舒夏夏还在追，她的脚步声“啪嗒啪嗒”，那样响。

我突然停下脚步，又把追上来的舒夏夏吓了一跳。

我说：“你记得吗？”

“什么？”她一脸惊疑，嘴里还在不停地喘气。

“就是我们考A中的那个时候啊。为了通过招生的800米测试，我们先是绕着街道跑了好久，然后溜进了一所小学的操场。你跑得真快，我都追不上。”

那个晚上，我们在没有人的小学操场上跑着，不记得跑了几圈。操场黑漆漆的，只有一盏黯淡的路灯在隐隐发着光，我看不到舒夏夏到底跑到了哪里，只好咬着牙使劲追，追着她似有似无的影子和响亮的脚步声。我们的身影被灯光投射在塑胶跑道上，拉出一道道纤长的影子，像是表盘上不断旋转的指针，转动着，一圈又一圈。

后来渐渐跟不上她越来越快的脚步，就停了下来。

然后舒夏夏也减慢了速度，停下来站在那里对我喊：“傻季蔓，还不快跑！”

我承认自己很感动。

“后来我们俩考试不是都被刷下来了吗。”我说，“舒夏夏你真是的，明明以为我们可以一起去B中的。”

“但是就算你去了A中，我们还是好姐妹啊。”停了几秒钟，我听到自己的声音。

所以直到现在，我们依旧在守望相助。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表，被刻意拨快的电子表显示此刻已经0:00。我把它取下来，塞进包里，从此以后我都不会再用它了。我才不要做什么追逐时间的人，脚踏实地就很好。我还是喜欢那个站在原点，站在起跑线上，有点迷茫无助，但是又信誓旦旦的自己。

在那之前，我看了一眼表盘上的时间，0:01。第25小时，不多不少，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