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她的国

 

这是一场盛大的谎言,只骗一人。...



她不敢问,自己是否在一场盛大的谎言里。

-题记

这是她女扮男装的第二十六个年头。

六更天她就起床,不需要别人提醒,她甚至拒绝佣人的服侍,从枕下取出白布,熟练得裹紧胸,穿上套头紧身衣,裤下穿尖头长靴子,外穿长衣,长衣袖子上有王室的刺绣标志,长衣外套盔甲,腰侧佩剑,剑很旧了,还是十年前受冕仪式上由教父赠给她的,但她把剑保养的很好。

她只是简单的洗一把脸,不施粉黛,他们是常常要打仗的民族,在战时她甚至要特意贴上胡子来鼓舞士气,并且按时间修剪她的假胡子。最后,她会洗净手,在出门前将皇冠郑重其事得戴正,皇冠是纯金的,很重,上面镶满了鸡血宝石。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国王是个女人。这件事情仿佛是王国中隐秘的常识,父母,兄弟和子女在饭桌前用眼神互相沟通,商人和顾客在讨价还价中含沙射影,达成这个共识,但所有人都讳莫如深。

女人做国王与他们王室延续了几百年的规则相悖,但是大臣们从不提起,议事时也一切如常。

她的国南方毗邻红水河,北边和哈姆斯王国分享一片桦叶林,处在整个地区最宜耕种的地方,哈姆斯王国壮丁占了国家的百分之七十,土地却一年大部分时间都没有办法耕种,每年冬天他们都会大举南下,在她王国边境的几个城市烧杀抢掠,以得到足够的食粮。王国东西和五个国家接壤,长期食物的贫乏让每个国家都虎视眈眈得看着她的土地。她是国王,但更像个将军。

夏天时局更平稳时,她很少在王宫里居住,总是在军营里,毕竟没有什么比守护土地和人民更重要,她父亲很早就这样教导过她。每早她都会去练兵场点兵操练,戴着厚重的象征权利的盔甲,看起来竟然也不是很瘦弱,她带着数万兵士练习突刺或队列转换,有时去林中练习骑射,顺便打些野味改善军中伙食。

她的国老幼妇儒皆多,入营的多的是十几岁的少年,对她总是腼腆的,但眼里又常常闪了不信任的光。他们称她将军,在面前总是挺直腰板,但等她一回头,他们就松懈下来。偶尔被她发现,他们也不怕,心中认定了她好像更容易心软。她刚是将军的时候很严厉,每每发现都会认真执行军法,可每次别人都会很吃惊得看着她,仿佛无法理解她的铁石心肠,渐渐得她也强迫自己心软下来。

可一旦在战时,因为这心软松懈而吃了败仗,年长一点的副将就会借着喝酒聚在一起,摇着头,眼神在围成的圈中转来转去,传达着同一种意思,”到底因为是女人啊,心软怎么带兵”。

她看那些副将围着篝火烤肉喝酒,常常心中奇怪,从来没有人主动邀过她喝酒。

但是,人们又觉得她的酒量理应很好,每逢祭祀,之后都会跟着大型的犒军活动。所有的将士,一个接着一个的在她面前敬酒,她很爽快,一碗接着一碗得喝,她自己不觉得有异,从记事起她就开始学男孩子的行为方式,说话语气,如何成为一个同她父亲一样受人尊敬的将军和国王,她学得很好。但每喝一碗酒,她就能感受到座位下面的气氛奇异一分,大家用眼神交换着对她不拘小节的惊讶。

可她又不确定那是不是惊讶,还是她多想了。从来没有人开口质疑,所以她无法开口问。

很快,冬天来了。这年冬天来的很早又很冷,南方的红水河已经全部结了冰,北方的桦树林早就只剩下巨大的树冠和枝干,连以往在林子里过冬的鸟都不见了踪影。饥饿和寒冷总是可以轻易让人失去理智,变得疯狂又凶残起来,所有人都绷着一根弦战争一触即发。

但哈姆斯王国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四处骚扰,反而在桦树林的一端安营扎寨屯了兵。紧接着他们发现,东边的利莎和西边的特里也开始在桦树林的两侧屯兵。三国形成合围之势。

所有人都慌了,她日夜看着地势图,却无法想出个完全的法子来,派去剩下两国的使者全部杳无音讯。她常去在林子里转,勘探地形。

她在林中的时候,军中来了一封信。信用哈姆斯王国的漆封着,里面用漂亮的花体字写了一封短信,大意是要将王室中最尊贵的女子嫁过去,以结秦晋之好,在联姻基础上两国分享粮食等一切基本物资,以次换得撤兵。

“他们是想要人质。”一个副将将信“啪”的拍在了桌子上。所有人面面相觑,过了不知多久。一个较年长的将领突然开口说:“我们应该告诉她了。”

她没有结婚也没有儿女,自从老国王死后,王室只有她一人,无论如何是找不出第二个更尊贵的女人了。她刚从林中回来,几个高级将领便进入她的营帐,将信交给她,她看了一会,又看了看她的将领,问:

“可惜现在王室无人,你们以为应该送哪个女子过去才能让他们接受。”

几位将领有一瞬间的沉默,还是由最年长的将领开口:“我的国王,我们几位从您即位就在您身边辅佐了,您一直是个好国王和好将军,如您的父亲一样。”他顿了顿,“可如今,王国所有人的性命都在您手上,您应该要负起作为一个女人的责任来。”

她眼神凝固了,仿佛没有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毕竟二十多年,从未有人把她当女子看待。

另一个将领叹了一口气继续说到:“我们一直都知道您是女扮男装,全国几乎所有人都知道。

”可你们从未告诉过我啊。”她喃喃。

第二天,在她二十六岁的生命里,第一次穿上女装,纯白色的,镶满复杂蕾丝的嫁衣走进树林,走到哈姆斯王国燃着火把,严阵以待的军队中走去。

她走得慢,却从容。

她走在林中,一直在想,那些少时读兵书的日子,瞩目下加冕的时候,伏案处理国事的日夜,操场练兵的骄阳下,居然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女人呢,可为什么在昨天之前大家都装作没有发生一样。

她慢慢得走入敌军中心,最后回头看了她的故土,身后那些十几岁的少年,身上披着盔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可他们的眼神仿佛早就知道了这个事实。生平第一次,她的臣民需要她尽身为女子的责任,于是她那样多年的伪装就被轻易撕开。

她转回头,想:真好,没有人的血需要溅落沙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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