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地温泉：藏北的神奇泉水

羌塘高原是温泉的多发地带，一路上可以看到无数温泉……...

普苦温泉在地图上找不到，它的名字和功效只在老百姓中口口相传。在拉萨，不时听说某某人得了胃病要去普苦喝泉水。

普苦温泉位于中尼公路的尼木段，在卡如乡到桑弄村之间。两岸山势齐天，雅鲁藏布在这里被挤成窄窄的曲线，江水呈现出深浅不同的绿来，水势喘急，江水冲刷山崖的声音在峡谷里回荡，轰鸣声时高时低。

我第一次到普苦温泉是四年前的事了。那次是去塔热村采访，在亚德下车后，来接的马没到，平措便带我们到普苦，说是有个小温泉，温度高得可以煮鸡蛋，还能治胃病。当时公路边有两间放羊人临时搭的石头房子，我们出高价买了两只鸡蛋放在泉眼处，不到五分钟，就吃到了熟鸡蛋。

这一带是温泉的多发地带，大者如盆，小的如杯。江对岸是仁布县的塔热村，村西头山崖上也有几处温泉，老百姓还在悬崖上掏了几个石坑，供男女老少冬天洗澡用。

普苦温泉和塔热温泉一江之隔，泉水的温度却差得很远。塔热温泉是从悬崖上“哗哗”地往外流，水量及大，温度适中。冬天，池子周围结上厚厚的冰，大人小孩十来人齐齐泡在石坑里，却笑声歌声飞扬。

普苦温泉在江的北岸，泉眼很多，泉水量却不大，发出如开锅一般的“咕咕”声，水温高达七十摄氏度，无法洗澡。

普苦温泉第一次留给我的印象是泉水不大，但泉眼很多，公路到江边的山崖上，前后近百米的距离到处都能见到泉水溢出，前年冬天出差路过时，还见到有山羊在泉水周围吃草。各种钟乳石也完整无缺，我们还专门在此休息了一阵，洗了洗手。没想事隔一年，再见普苦温泉时，它已不是记忆中的模样，原来近百米的泉水溢出带已变得只有左边两处小泉眼，其余的地方全部被公路的路基掩埋了。

幸存下来的泉眼在一个小平台上，离江水不到五米的距离。老百姓常常三五人结伴而来，自带杯碗，围坐在泉水周围，你一碗我一杯的舀上泉水，稍微凉一凉后，如喝白开水一般的灌下肚去后，再用右手在胃部揉一揉，接着再喝。我们此次就见到曲水过来喝水治病的三个人，其中一个叫扎西的告诉我们，普苦温泉能治胃病的说法在老百姓中传得很广，甚至日喀则那边的人也专门过来喝水。扎西四年前在县医院检查出胃轻度糜烂后，每年定时两次来这里喝水。我问他胃病好了吗？他说没检查过，反正这两年舒服多了，也不怎么疼了。

看扎西他们喝泉水是件挺有趣的事，三个大男人，拿的都是喝青稞酒的杯子，用一个盛酒的勺子，给每人的杯子盛满泉水，等泉水稍凉，三人同时举杯，用手指弹三下泉水：敬天敬地敬神灵。再互碰一下，说一句祝对方早日康复的吉祥话后，才举杯一饮而尽。整个喝泉水的过程，用的全是喝酒的仪式。



十月份，我们从南木林去藏北，拉亚是必经之路。

过了南木林后，天太晚，我们住在甲措乡前的一个路边小店。晚上已经被冻醒两次了，当再一次醒来时，已经七点过，同伴们已经陆续起床。我躺在睡袋里，无奈地捏着睡袋的边缘，心想着此去藏北的路上将一天比一天寒冷，真担心会被冻死。

院里有火光传进来，还有人在低声交谈。大嘴从外面进来，说院子里有人在烧轮胎取暖，已经烧了一晚上了。我钻出睡袋，匆匆套上衣服，拎着摄像机就冲了出去。

我们住的这个路边小店，是南木林去申扎的必经之路，海拔3851米，属于纯牧区和半农半牧区的交界处，往返的车都在这里停息。昨晚我们到时，院里还没有其它车，没想到现在土坝上挤了好几辆大货车。用轮胎烤火的司机说是昨晚到得太晚，已没有住处，便在院里呆了一夜。

“翻过前面那道山后不远，路边江里面有个五彩温泉，水柱从江心一块彩色的大石头里喷出来，水柱有一米多高，很好看。”大车司机一边说，一边摘下厚厚的棉手套，用自己的关节当计数的工具，“一、二、三、四……离这儿大概有四十公里，在拉亚村，真的很好看！”

五彩温泉是过路司机取的名字，位于南木林县甲措乡拉亚村境内，开始只是一些司机看到喷水的石头上有各种颜色，为了便于记忆，便把它作为一个路标叫着“五彩泉”，只要看到五彩泉，就知道离休息地不远了。时间一久，五彩泉也就成了拉亚温泉的名字。

拉亚温泉离我们住的小店并不远，公里表上显示出来的数字不到十公里，离大车司机说的四十公里差太远了。车子滑下山坡，远远的就看见江心里水花飞溅，泉水喷出时发出的“嘶嘶”声，在山谷里传得很远。

我们把车停在了路边，大伙拎着“长枪短炮”就往江边奔。江心的泉水有两处，一处是直接从江水里冒出来，泉水如伞一般在江面撑起了一平米左右的一个圆；第二处就是司机们叫的五彩泉了。江中间有一块圆形的彩色钟乳石，高出江面约一百厘米，在阳光的映照下发出不同的光，圆润而光滑。泉水从石中间喷出来，约一米来高，甚是好看。在泉水周围，有不少的小无鳞鱼游来游去。

清晨的山谷是极安静的。远处草地上，一群牦牛卧在地上打瞌睡，牧羊狗站在山坡上的阳光下，懒洋洋地看着河这边。山谷里除了泉水喷出的“嘶嘶”声和我们几个人的呼吸声外，几乎听不见其它声音。

我伸手试了试水，这一小段江水微温。喷泉在江心，无法涉水过去看个仔细，心里有些遗憾。

就在我们停车前面的斜坡上，也有泉水渗出，薄薄的泉水铺在乳白色的钟乳上，如果不伸手感觉，很难想象出这一面高达百米的山坡下全是地热。

南木林县虽然属于半农半牧县，实际上从甲措乡往北，已经属于全牧区了。在拉亚一带，沟壑纵横，河谷宽窄不一。沿江两岸，不时能看到石头缝里冒出一股股水蒸汽，地表层上，堆积着一些乳白色的温泉沉积物。老百姓说，牛儿羊儿冬天最喜欢来这里，因为地表是热的，即使是冬天，草也不干。如果遇到雪灾，这片河谷就成了牲畜们活命的唯一希望。



文部温泉海拔，周围雪山林立。温泉在一个半山坡上，从停车处到泉眼，不到100米的距离。但仅仅这点距离，我却走了二十分钟，那真是一步三喘。

泉眼只有一处，是从山体里渗出来的，有如碗口般大的泉水，“哗哗哗”地往下淌。当地人在下面挖了两个坑，一大一小，用碎石头简单围了一下。大的围墙较深，四壁光滑，中间有一个小洞供水溢出，此池可供三个人同时泡澡，这是专供男人用的。小点的池子围墙较浅，也无法抵挡寒风，可供两个人泡澡，这是专供女人用的。两池子之间相距不到两米，站在男池，对女池的一切动静，举目就可一览无疑。

按照我们原来的想法，到这里后大伙都要泡一泡。因为已有好几天没洗澡，身上都痒得难受。到温泉处已经十二点过，北风“呼呼”的刮了起来。张捷一看海拔表，4516米，其它人都打了退堂鼓。

我和先生实在耐不住那一池碧绿的诱惑，准备了三件御寒的军大衣，才开始脱衣服。说实在的，当皮肤第一次裸露在寒风中时，那个冷啊，真的是骨头都在疼，冬天没去过藏北的人是无法想象的；当跨进池子，让略烫的泉水包裹住整个身子，那个舒服啊，感觉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呼吸，这也是冬天没去过藏北的人无法想象的。

明晃晃的太阳就在头顶上，水面反射的紫外线照在皮肤上，像一根根小针在扎。我尽可能地把身体藏进水里、头则躲在围墙的阴影里，开始闭目养神。先生搓着身体，把水搅得“哗哗”直响，嘴里还嗯嗯：“舒服，太舒服了！”隔一会又向在女池泡脚的大嘴和张捷喊：“可以拍照了啊，裸体，随便照！”

北风在围墙外呼啸着，打着转儿的嚎叫；围墙里却是春意昂然，钟乳石上爬满了绿色的青苔，泉水冲进池子时扬起水花，发出“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声音。

在下水前，同行的公扎拉曾告诉我，每年的沐浴节，周围上百里内的人都要来这里泡澡。在这里泡温泉是很有讲究的。比如第一次下水时是十分钟，第二次则是十五分钟，第三次二十分钟，这样一点点的增加，直到你所能承受浸泡的最长时间。然后开始一次减五分钟，最后减到第一次泡的时间为止。每年沐浴节时，因为人太多，都有老藏医在一边安排时间，根据个人情况，或十五分钟、或半个小时，大家轮流进池子。据说，沐浴节时这样泡上一周，一年都不会感冒。

我在下水前，公扎拉就提醒说，千万不要泡久了，否则起来容易晕倒，还容易忘事。说每年沐浴节时，就有人不听藏医的话，丢三拉四的、起来后晕倒的……特别多！

先生崔了我好几次“不能再泡了”。真是进水容易出水难啊！每次手臂伸出水面，瞬间便看到一层鸡皮疙瘩，一想起外面呼啸的狂风，便把出水的勇气收了回去。如此犹豫再三，终究还是爬了出来，急匆匆地套上衣服，还裹了两件大衣，感觉上牙下牙还是在打架。

泡完温泉后出了点小状况，一是我发现自己找不着眼镜了。找遍了可能放眼镜的地方都没有，正准备脱鞋下水去捞时，先生发现眼镜就在我脸上戴着。二是下山坡时感觉双腿瞬间失了支撑，狠狠地摔了一跤。最严重的是第二天起床后头重脚轻，又吐又拉，直到我离开藏北还没痊愈。

看来泡文部温泉是真的需要勇气的。



在初见绒玛温泉时，我到吸了一口凉气，呼吸至少停顿了两秒，绝对不是夸张，我承认，它是我目前所见到的温泉中最美的。事后我每次在电脑里看关于它的每一副图片，心底仍然有一份压抑不住的狂喜。

绒玛温泉位于尼玛县绒玛乡，离县城180公里。出绒玛乡往北，就是玛依国家级野生动物保护区的核心部份，也就是无人区了。由于地势偏远，知道绒玛温泉的人并不多，能到达该处一睹芳泽的人就更少了。

来尼玛的路上，每当我们拍温泉时，同行的公扎拉总是一副不肖的表情，说这些温泉没有一个能赶上绒玛温泉的美丽。尽管如此，我仍然不敢相信他所说的绒玛温泉就是我在刘务林老师那里看到的照片。

说真的，我们在绒玛关注的是能否拍到野牦牛，谁都没去想温泉的事。

按照公扎拉的安排，我们到绒玛后的第二天去温泉。

绒玛在藏语里是“红色峡谷”的意思。离乡上约五公里，两边的山体都呈浆红色，一种如赖麻僧衣的颜色，凝重而高远。峡谷口外是平整的大草坝子，有几只藏原羚在草地上吃草，见到我们的车，到也不惊慌。

进谷谈不上有路，只是捡稍平整点的地方走。大大小小的鹅卵石东一堆西一堆，不时听到石头撞击汽车低盘的声音。一条小河从峡谷里奔涌而出，河水清澈见底，各种颜色的卵石在水底发出诱人的光。这个季节里，藏北没有结冰的水总是美仑美奂的。

车子小心翼翼地过了河，开过一小段斜坡后，绒玛温泉就这么突然出现在了眼前，车里的人蓦然间一齐住嘴，所有的眼睛齐唰唰地盯着前面。在那一刻，我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们下了车，小心地踩到地上。两天前这里下过一场小雪，雪花整齐的镶嵌在泉水边、钟乳石尖上，仿如藏北姑娘戴的羊羔皮帽。摄影师金勇不断地提醒我们小心脚下，别踩到雪花、别踩到乳石、别踢断石笋等等。

我没有急于拍摄，而是绕着温泉转起了圈。

温泉有三层。我们所处的位子是一片平整的沙地，算是第一层。右边有一个近两百平米的浅水塘，数不清的泉眼“咕咕”往外冒，水塘靠里的山脚下，有两个碎石堆成的经塔，过季的经幡在水面上摇弋着。水塘右边，千百年的钟乳石已积成了山，或在中间、或在边上，总能找到一两个泉眼，有的有泉水外溢，有的只听见声音不见有水出来。水塘右上角，有一个地洞，水塘多余的水就是从这里进了地道，流进下面的小河里。

第二层有一些小的泉眼，说它小，是因为跟上面的泉塘相比较而言。其实第二层的每一处泉眼也足够聚成池。这些泉眼比起上面的泉塘来，明显要久远一些，钟乳石结实而高大，呈现出不同的形状，有的如汗獭带着孩子在观月，有的如猴子在玩耍，有的如母亲在奶孩子，有的如男根直插云霄……

第三层在小河边。高大的钟乳石经过岁月鬼斧神工的雕琢，已形成了精美绝伦的假山。清澈的河水一会进了山洞，一会又穿了出来，一会又从另一个洞里穿了出去……有两处泉眼就在洞口的河水中，喷涌的泉水跟高大的钟乳石相映成趣，成了一道道绝妙的景观。

在第二层和第三层之间，有两个斜坡面，此时已经结冰。阳光洒在冰面上，变幻出各种色彩。每个泉眼的形状是不相同的，有的圆有的扁、有的大有的小；有的在同一个钟乳石堆上出现两三个泉眼，高低错落有致；有的就一个泉眼，间歇性地往外溢；水质都同样地清澈明亮，水底的沉积物却各不相同，有的呈碧绿色、有的粉红、有的浅黄、有的乳白……

绒玛温泉目前还处于纯自然状态，除了上层浅塘边上有两个石塔和经幡外，没有任何人工痕迹。听当地人说，除了老百姓冬天偶尔来这里洗洗衣服外，几乎没有外人光顾。

在泉眼周围，尽管已是零下十几度，草却还是绿的。沙地上，散落着少量的羊粪蛋儿，老百姓说，冬天，从羊群里走丢了的羊儿喜欢来这里取暖。我们刚到时，就看见四只绵羊从山谷里走来，因看见有人，才转头上山去了。

一个人静静坐在沙地上，听着泉水发出的各种声音，轻烟般的水蒸汽在山谷间缠缠绕绕；钟乳石滴水结成的冰花，晶莹剔透；不时有鹰在上空盘旋，发出低低的鸣叫，同来的阿佳从轻烟漫雾里缓缓滑过……

此情此景，恍然间，真不知此时身在何处？人间矣！仙境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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