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才荒唐镜》:第一回 小村童戏耍妖道 憨秀才怒嘲学政

 

------第一回

小村童戏耍妖道

憨秀才怒嘲学政------




第一回

小村童戏耍妖道

憨秀才怒嘲学政

清末年间,广东出了两个很有名的民间掌故人物,一个叫陈梦吉,据说是顺德人;一个叫荒唐镜,据说是南海人。两人皆以擅用计而得以留名民间。直到今天,他们的滑稽事迹仍然为四乡南(南海)番(番禺)顺(顺德)及广州的不少老人家所津津乐道,是人们茶余饭后有趣的谈资。

民间掌故,以讹传讹;口头文学,随意发挥。老百姓的共同创作是这类故事得以广泛流传的基础。笔者曾写有《怪才陈梦吉》一书,现在再来说说这个荒唐镜。此人跟陈梦吉一样,也是名不见经传的,过去写正史的人大概不屑于记述这类小人物的事迹,因而他到底出生于南海县的哪条村哪个镇,已难稽考;只是为了说书的方便,不妨就照某位老人家的说法,姑且把荒唐镜的老家称之为潘家村吧。若从他的这个绰号来看,大致可以想见此人定是有点玩世不恭,做事离奇古怪,滑稽荒唐。其实不然。细察民间留传下来的有关荒唐镜的故事,凭机智,耍手段,出盅惑,施诡计,用广州方言来说,就是六壬王,专扭计,所作所为有的确是无厘头,有的也纯属胡闹,但为人心地不坏,目的并非邪恶,不少作为合乎法理人情,有的还带有侠义性质。可以说,在人格人品上,荒唐镜实在有不少地方足可令某些道貌岸然的所谓正人君子汗颜呢!

现在我们就来讲讲这个滑稽人物的荒唐故事。就从他小时候讲起。

话说荒唐镜七岁那年,潘家村来了个自称黄仙姑的“游方”道姑,五十来岁的年纪,穿了件旧得发白的道袍,梳了个高髻,挽了个蓝布袋子,执着把拂尘,容貌本就生得丑陋,再加脸上的皱纹纵横,眼角处更是可以夹死蚊子,看上去简直叫人惨不忍睹,却自称是罗浮山天玄子的高足,深得这位世外高人的真传,能知人间的寿夭穷通,过去未来云云。口若悬河,说得头头是道,天花乱坠。

当年的人没有几个是不迷信的,尤其在闭塞的乡村,几乎人人都信神信鬼,拜佛求仙。听了黄仙姑如此这般的口吐莲花,不少人竟就信以为真,请她去给自己看家宅,卜祸福。黄仙姑先拿了罗盘在潘家村的大财主潘远扬的大宅四周乱转,煞有介事地看上看下,望左望右,指东指西,最后对着潘远扬深深一揖,道:“老施主祖上积下无穷阴德,今生财运亨通,福寿绵延,阳寿过百,真罕见之福人也!”当时潘远扬刚好年过古稀,一听自己还有三十多年的阳寿,高兴得捋着白胡须大笑,这老财主平时吝啬得要命,现在却令仆人打赏黄仙姑三两银子。

随后黄仙姑又给三婶睇相看掌,一边看一边问东问西,最后说三婶过去时运低,阴气重,撞过妖邪,现在就好多了,儿女孝顺,渐入佳境,将有极好的晚年福享。听得三婶眉开眼笑,于是黄仙姑又得了五钱银子。

黄仙姑接着给张大伯看风水,给三姑六婆择阴宅,给张才刚满月的儿子阿川看命相,如此这般胡弄了两三天,竟就捞了十多两银子。

黄仙姑看看已到见好便收的时候了,在潘远扬家美餐一顿后,满脸堆笑地道了谢,正想离村而去,刚出门口,荒唐镜的母亲白氏突然从远处跑过来,一边跑一边惊恐地大叫:“黄仙姑!我儿子阿镜撞邪啦!他爸又出了县城,麻烦仙姑快去看看!”

黄仙姑一听又有生意上门,心中暗喜,口里可说得笃定:“这位大嫂别慌别慌,有我黄仙姑在,天大的事也无碍。”边说边拔腿跟了白氏往家赶,大群村民正闲着无事,一听有如此新闻,也跟在后面来看热闹。

大家一进门,只见荒唐镜直挺挺地躺在竹床上,两拳紧握,口圆半张,双眼发直,像在魂游天外,又似在看着屋梁上的蜘蛛网,痴痴呆呆的,神色确是不对。黄仙姑摆摆手请大家稍稍退后,然后绕着竹床转了一圈,伸出手在荒唐镜面前晃了几晃,见孩子没有反应,抬头看一眼白氏,似是在问:“孩子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白氏会意,连忙道:“阿镜半个时辰前跟阿祥几个一起在后山的坟地玩,回来时说口喝,还未喝水,就突然跌在地上变成这样子了!我把他抱到竹床上,怎样弄他他仍是这样,就跑来找仙姑你了!”

阿祥与几个小孩也跟着七嘴八舌地叫:“是是是!在后山时大家都好好的!我们都没事,不知阿镜怎么会变成这样。”

黄仙姑把白氏轻轻拉过一边,低声问了阿镜的生辰八字,捏着手指算了一回,轻叹一声,摇头晃脑起来:“这就是大嫂你刚才说的,令郎是撞邪啦!坟场那地方,阴气所聚,令郎五行缺火,煞气不足,就容易撞邪啦!”顿了顿,“让本仙姑再好好看看。”绕着竹床又转了一圈,再走出门来,凝着神看了后山一回,别过头扫一眼跟在身后的大群村民,“各位可看见山上缥缈的紫气?”

众人一个个伸长脖子,瞪大眼睛,看着后山上丝丝白云飘过,哪来的什么紫气?一些人不觉摇头,一些人在你眼望我眼,却听黄仙姑对白氏高声道:“大嫂,古人有云:前南后北,左东右西,朱鸟、玄武、青龙、白虎,四方宿名也。令郎正是撞着了白虎星了!山上的紫气,便是这个星宿留下的尾彩……”边说边转身走回屋里,也不管白氏有没有看到什么紫气,“大嫂,令公子生得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再加两额朝拱兰台,乃大贵之相也!现在冲撞了天上星宿,这对他以后一生可是非常不利呀!大嫂你万万不可掉以轻心!”看一眼白氏正听得一脸的虔敬畏惧,立即又加重语气道,“破财挡灾,此之谓也!钱财小事,令郎今后的远大前程要紧,大嫂你可是万万小气不得的!我这里有神符三张,均有仙人的灵气,焚符祷告,百求百验,屡试不爽。你现在立即到后山设一祭案,上供雄鸡一只,白米二碗,香炉里一定要焚上上等檀香,如果一时找不到,我这里也有,务必速速办好,我当祭坛作法,以保令公子平……”

“安”字还未说出,只听得一个童声的大叫:“得了!黄仙姑!你只是想骗钱!我什么事也没有!什么邪也没撞!”吓得正跟在黄仙姑后面的众村民一齐望过来,只见荒唐镜已“崩”的一下从竹床上跳起,手指黄仙姑大笑道,“我的撞邪全是装出来的!就想看你是不是真的有道行!”

大家全都一怔,黄仙姑更是一下子呆在当地,只听荒唐镜又叫道:“各位叔伯婶伯!黄仙姑连我这样装的都看不出来,又白日见鬼似的瞪大眼骗大家说山上有紫气,可见她的能知什么寿夭穷通,看风水卜祸吉全是骗人的!”

这下子热闹了。村民们回过神来,一些人便指着黄仙姑责骂,骂着骂着,一些人更像是如梦初醒,喝令她归还那一两几钱银子。乡人迷信起来很虔诚,但一旦知道受骗也同样会气冲斗牛,对骗子老实不客气。黄仙姑狡辩了两句,看看势头不对,众怒难犯,几个村民几乎要挥拳相向,吓得把收到的银子退出来。人们一吵,其他的乡人也蜂拥而至,一听如此这般,又看到有人收回了银子,那就连本来还半信半疑的人也跟着大吵大闹要黄仙姑还钱了。一时间荒唐镜家门前的空地就像开了墟场。半小时后,黄仙姑装着满脸尴尬的笑,在众乡民的嘲讽责骂声中逃离了潘家村。

黄仙姑一走,有几个村民就问荒唐镜怎么知道黄仙姑是在骗人。荒唐镜眨了眨他那双精灵灵的眼睛,道:“其实我也不敢肯定。只是见她说的事全是没法证明的,我就起了疑心。比如她给潘老财看家宅,说潘老财祖上积德,今生享福,看看潘老财家的摆设,谁都看得出是大财主啦!当然是今生享福啦!又说潘老财享寿过百,那是三十年以后的事,谁知道她说的对不对?她给三婶看掌睇相时尤其明显,开始的时候就是问了又问,等三婶无意中把什么都说出来了,她才说三婶曾经撞邪,三婶在山上撞过鬼的事谁不知道?又说三婶的子女孝顺,当时三婶的儿女就陪着三婶,那种孝顺的样子,连我都看得出来啦!至于其他的看风水,那是多少年后才能应验的事?谁知她是不是乱说?再加我看她收银子时的那个衰样,所以我就想试试她!”说完,嘻嘻地笑起来,跑出外面玩去了。

荒唐镜的“好计”从此在潘家村里就有了点“名气”。

这件事过了半年,潘家村又来了一个道士,四十来岁,穿着比黄仙姑可光鲜多了,自称来自西樵山云泉仙馆,是妙空真人的嫡传,懂巫术,通阴阳。他先在村头大榕树下设了香案,鼓动如簧之舌胡吹一通后,又跳了一轮大神,惹来众乡民围观,然后就开始兜售他“壮阳调阴和顺百脉”的“灵丹妙药”。

也不知是不是上次黄仙姑的教训,总之是除了几个三姑六婆向他买了几个蜡丸外,其他的村民对这些灵丹妙药并不感兴趣。这天下午刚好塾馆放假,荒唐镜跟几个小村童阿祥阿富等也在大榕树下看热闹,现在看看快要日落西山了,荒唐镜便打算回家,刚钻出人群,没走两步,突然肩头上被人轻轻拍了一下,转头一看,原来是老村长潘良。

“良伯,什么事?”

潘良没哼声,只是笑笑,拉了荒唐镜走到不远处的小溪边,看看附近无人,低声道:“这个道士胡吹乱吹,我看他是在卖假药骗钱。占了村口的空地,坏了本村的安宁。我想叫他走,但又不好开口。阿镜,人人说你好计,你有没有办法把他赶走?”

荒唐镜看看潘良,又看看大榕树下,只见村民正在陆续散去,过了一会,便只剩下些村童和百无聊赖的三姑六婆仍围在那儿。荒唐镜的脑子在猛打转,又过了好一会儿,突然,荒唐镜笑了。

“阿镜,想出什么好计?”老村长有点心急。

荒唐镜崩的一下跳上旁边的大石,把嘴凑到老村长的耳朵边,低语了一会,听得老村长连连点头,最后忍不住,大笑起来,嘴里轻轻连说几句:“好计!好计!阿镜你真是人细鬼大!”

荒唐镜跳下来,向着老村长做了个鬼面,然后施施然走向大榕树,这时候,大榕树下已走剩三几村童,中年道士正在十分沮丧地收拾他的“家当”。

荒唐镜走过去,轻轻拉了拉道士的阔大袖袍。

“什么事?”道士抬起头,一看是个小村童,大感奇怪。

“法师,生意不好吧?”荒唐镜低声道,“我们潘家村的人是要眼见为实的,法师要使人相信了,那么法师的灵丹仙药就好卖了。”

中年道士一听这个小小村童竟能把话说得如此老成,心中不觉十分惊异,怔了一怔后,也低声问:“那要怎样才能使村人相信呢?”看荒唐镜一脸的沉思,便又加一句,“如果你有办法令我的药好卖,我就给你一钱银子买糖仔食。”

荒唐镜心中骂一声:“你这个孤寒鬼!”(孤寒,广州方言,吝啬、小气的意思)嘴上却说得甜:“这个我有办法。明天上午你再来,等到大家都围满了,我就拿上一块黑色片糖,要你猜是什么。你就说是片糖,那样大家就都会相信你真的懂巫术了!你的药就好卖了!”

道士一听,妙呀!不觉低叫道:“唉呀!小朋友,你真是好计!这事你千万不要跟人说!明天卖了药,我就给你银子买糖仔!”同时心中不免有点后悔,刚才不说一钱银子而说五分银子就好了。

第二天上午,日上三竿的时候,道士又来到了大榕树下,把昨天说过的话再又胡吹了一通,果然又围上来了一大群的村民。道士正讲到自己能通阴阳的时候,荒唐镜从人群外挤进来,两只小手掌捂着,对道士道:“法师,你说自己懂巫术,你猜猜我手掌里是什么东西。”

道士立即闭着眼睛捏手细算,过了一会,叫道:“是片糖!”

荒唐镜向着道士深深作了一揖:“法师果然是神明呀!”走上前,高举双手,“请法师尝尝我们潘家村的片糖是不是很好吃。”

道士一看荒唐镜手掌上的是一块黑糊糊的东西,心想这里的片糖怎会是这样的?但众目睽睽之下又下不了台;若说这不是片糖,岂不是自己掴自己的嘴巴?况且这小孩子昨天就跟自己讲好了的,难道骗自己不成?可能这里的片糖就是这模样的!于是道声“多谢”,拿起来往嘴里一放,再一咬一咽,唉呀呀!怎么又臭又涩,叫人反胃?

荒唐镜看他又咬又咽,后退两步,小手遥指道士的鼻子,大笑着叫道:“这是猫屎!”

荒唐镜不说犹可,这一叫,道士便哇的一声吐将出来。

众乡民先是一怔,然后哄然大笑。几个小村童更是又叫又跳:“道士吃猫屎啦!道士吃猫屎啦!”

老村长随即走出人群,把昨天如何要阿镜设计的事向村民说了一遍,再指着正双手捂着肚子,弯着腰的道士道:“这家伙在妖言惑众卖假药骗钱,大家不要信他!”这时道士正呕到几乎连黄胆水都反出来。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两个村妇从外面挤进来,要道士赔昨天的药钱。

道士这回算是丢尽脸了,他万没想到自己身为走南闯北的江湖术士,竟会栽在一个七八岁的小村童手里,在众人的嘲骂声中,愤愤然还了两个村妇的几钱银子,急急收拾起家当,落荒而逃。

这回荒唐镜的“好计”便传出了潘家村,成了本村及邻村一些乡民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天塾馆放了学,荒唐镜背着书包飞跑回家,一拐过土地庙,正要跳过田埂,突然听到有人大叫:“阿镜!”抬头一看,只见邻居张老伯正赶着水牛走过来。

“张伯,什么事?”荒唐镜收住脚步。

张老伯拍了一下水牛,急走几步,来到荒唐镜面前,道:“阿镜,人人说你好计,那你有没有本事骗得了我?我张老伯可是食盐多过你食饭。”

荒唐镜一怔,再眼珠子一转,看一眼张老伯,一脸焦急地叫道:“张伯,无缘无故的我为什么要骗你?现在我想骗你也没时间。阿祥说后山的那个水塘今早漏干了水,很多鱼在泥浆里乱游,我现在要赶快去多捉几条鱼回家做菜……”话未说完,人已飞奔而去。

张老伯一听,唉呀呀,竟有这样的好事,再看荒唐镜,已朝着后山方向跑得老远了,心想捞几条鱼去墟场卖可得几个钱喝酒,如此良机岂容错过,一拍牛屁股让它自己回牛栏,急急脚也朝着后山奔去。

荒唐镜一拐进后山,转头透过树丛看到张伯正朝这边奔来,心中大笑,再一转身回家去也。待张老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转出后山,看眼前那个水塘,水满满的,一点也不比平日少,气得大骂一声:“你个阿镜!”待慢慢喘息甫定,才猛然醒悟:自己原来已经被阿镜骗了,不觉摇头苦笑。后来这件事传了出去,荒唐镜的“好计”之名又得到了一次传扬。

故事讲到这里,笔者也该交代一下荒唐镜这名字的来由了。

荒唐镜这个滑稽人物的本名当然不叫荒唐镜。据研究,我们汉人的姓氏有五百多个,单姓为多,复姓少量,有些姓还相当古怪,如“羊舌”、“南门”、“第五”这类,但没有姓“荒”的,也没有姓“荒唐”的。那么荒唐镜的本名叫什么呢?据老人家的传说,叫潘镜泉,至于此人这个“荒唐”绰号的来历,还得先说说他的父亲。

荒唐镜的父亲叫潘陆,当然也是上辈人所传,史籍无从稽考。说起来也是个半滑稽的人物。据说荒唐镜虚龄九岁那年,长期患病的母亲白氏终于不治,撒手西去。几个月后,不知从哪里来了个手段甚高的“登天”(偷儿),村中几家富户接连失窃,潘陆就在家门口贴上一副对联,上书:“鼠因粮绝潜踪去,犬为家贫放胆眠。”一是为自己的生活困顿感慨,二是向偷儿表明自己穷得家徒四壁,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偷的,结果那个偷儿就真的没有光顾他。又据说有一次,他在村头大榕树下喝得半醉,跟乡人谈天说地,邻居好友陈鸿欣经过,劝他别喝了,他就给人胡编故事。只见他把手中酒杯一举,道:“老友,你知不知道观音菩萨曾经劝过吕洞宾戒酒?”

陈鸿欣一听,大吃一惊:“观音是佛,吕洞宾是仙,佛劝仙戒酒?哪里的话!”表示不相信。

“老兄你这就有所不知了!”潘陆眯着醉眼,荡了荡手中杯,“话说有一次观音菩萨碰到吕洞宾,就劝他道:‘你这家伙,曾三醉岳阳楼,私度何仙姑,鼎州献墨,飞剑斩黄龙,现在都成了八仙头了,为什么还不戒掉酒、色、财、气呢?’吕洞宾就笑了,道:‘观音菩萨啊,你既然不好酒,为什么手中总拿着酒壶(净瓶)呢?你既然不好色,为什么要养童男童女呢?你既然不爱财,为什么降伏金妆银裹呢?你既然不生气,为什么降伏金翅大鹏呢?”气得观音拿起净瓶和茶杯就掷吕洞宾。吕洞宾一闪身避过,大笑道:‘只这一瓶两杯,如何打得倒我八仙之首!’”说完,看着杯中酒得意洋洋,围观者已一个个笑得捂住肚子。

照上辈老人家所传,潘陆这名字还来得有讲究,一说是因为他排行第六,所以人称潘陆(在广州话里,“陆”“六”同音);另一说更有根据,而且有趣得多,说是因为他仰慕古人潘岳、陆机的文名,故取此名。翻查史籍,原来陆机是西晋著名的文学家,文才倾动一时,所作《文赋》,是古代著名文论,至今不朽。至于那个潘岳,当时与陆机齐名,同为西晋太康体(一种诗风)的代表作家,文学史上说“潘陆”,就是指称这两人。而这潘岳还有更为后人所知的一点,就是“美姿仪”,是个出了名的美男子,据说他上街游玩,不少女子向他的车子投掷鲜果,以示爱慕,因而留下“掷果盈车”的故事。古代小说写青年男子美貌,多以“貌若潘安”来形容。这个潘安,就是潘岳(潘岳字安仁)。

可怜荒唐镜的父亲潘陆,仰慕古人的美貌文采,却长成十足个乡巴佬模样,身材高瘦,黑黝黝的脸,牛眼,狮鼻,口大,翘下巴,小女子见了,别说“掷果盈车”,不少可能还会“弃而还走”。相貌这事儿没办法,最要命的是他自以为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博古通今,经天纬地,可以平步青云,布衣而至卿相,考了秀才后(明、清科举制度,士子经童生试录取者称生员,即民间俗语所说的秀才),就更是踌躇满志,心高气傲,哪知以后屡应乡试,想中举得个功名,走上仕途,却次次名落孙山(乡试,明清两代每三年一次在各省省城举行的考试,考期在八月,分三场,考中的称举人,第一名称解元)。开初几次还在暗里埋怨自己运气不佳,及后眼睛越来越近视,年纪越来越大,功名心不觉就越来越淡,想做官发财光宗耀祖看来已尽成泡影,自然越想越气,脾气则越来越躁,最末的那次乡试更叫他气得七窍出烟,发誓不再考这功名。

这件事说起来相当滑稽。

话说那一年乃道光二十三年癸卯,又是乡试之年(清朝规定,每逢子、卯、午、酉年举行乡试,遇庆典加开科场的为“恩科”,属于例外),潘陆自认已把这“代圣人立言”的功夫做足(科举考试内容以八股文为主,文章题目出自《四书》、《五经》,考生所论要据《四书章句集注》等书,不允许自由发挥,号为“代圣人立言”),便兴致勃勃的来到省城应试。

当年的科举试场称“贡院”。依照规矩,贡院是建在城内东南方的,全国省会皆是如此。当年广东省城的贡院就在今天的广东省博物馆内,现馆内的钟楼便是贡院旧址,而大院北面的红楼(明远楼)则是贡院主考楼。当年贡院两旁建有数千间号舍,形如长巷,每巷用《千字文》编列号数(如天字第几号),供应试者居住。潘陆一到省城,就一头扎进号舍中读他的之乎者也,苦攻多日,自以为胸有成竹,到离开考场时,自我感觉真是从未有过的良好,以为这回定可高中,哪知到放榜时一看,又是名落孙山,气得一转身,也没听清四周有些人在议论什么,便回到客栈喝酒解闷,三杯下肚,突然看到有三几士子一边走进门来一边议论这次乡试,其中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自称有亲戚在知府衙门里做事,坐下后就气得拍桌子,说这次乡试简直是胡闹。

大家同住了这些日子,潘陆知此人姓周名方,便把酒杯一放,问:“方兄何以义愤填膺?”

“唉!”周方感叹一声,“陆兄你有所不知,这次来广东当学政的是个姓徐的翰林,竟然以貌取士,监考时暗中看谁生得英俊的就记下来,貌丑的就划掉,现在榜上有名的全是靓仔!你说是不是滑稽加荒谬!”

(笔者注:据清朝书画家钱泳《履园丛话》的记载,清时科举考试,都要造一本考生的相貌册,记录每个考生的长相,以防有人冒名顶替。是为考场惯例。不过那时还没有照相术,因而记录长相并不严谨,只是一项例行公事而已。)

“竟有这样荒谬的事?!”潘陆一听,也气得拍桌子,霍地站起来,“真真岂有此理!那些什么知府按察使为何不说他!”

“学政官阶跟督抚平行,如何说他?”周方摇头苦笑。

(笔者注:清制,主管各省司法刑狱的按察使隶属于该省的最高军事、行政长官总督、巡抚;知府则相当于今天的市长,自然是督抚的下属。而当学政的,不管他原来官阶如何,只要他在充任学政期间,官阶便与督抚平行。)

潘陆又坐下喝闷酒,想了一会,心中轻轻冷笑:“好,你这老狗官,我要叫你这学政当得不舒服。”站起身去找客栈老板,要了文房四宝,研好墨,摊开纸,刷刷刷写起来。写完卷起,又包了小包浆糊,走出来,一看周方等几个落榜士子仍在那里唉声叹气,便把手中纸卷一举,道:“各位,有兴趣的话请一起来看热闹。”

“陆兄,有何大作?”几个士子七嘴八舌地问,“有何热闹?”

潘陆哈哈一笑:“来看便知。”出门而去。

五六个人一齐来到放榜的贡院侧墙前,那里正围着一大堆秀才,高中的在欢天喜地,落榜的有的在骂人,更多的在议论纷纷。潘陆分开众人,来到墙前,三几下涂上浆糊,再把手中纸卷打开,啪地贴在榜文旁,众人一看,有的会意大笑,有的起哄叫好!

原来上面写的是一副对联:

尔小子整整齐齐,或束带,或抹粉,或涂脂,扮了面相,三千人巧作嫦娥,好似西施同进越;

这老瞎颠颠倒倒,不论文,不通情,不达理,只顾容颜,十八省几多学士,如何东粤独来徐?

贡院门外一下子嘈吵得像开了墟市,有人对潘陆怒目而视,有人对他猛竖大拇指:“写得好!骂得妙!”潘陆见众人反应如此热烈,也仰天大笑,正在得意,周方一把将他拉出人丛。

“什么事?”潘陆似乎仍有醉意。

“陆兄你闯祸了!”周方一边把他拉着向横街窄巷走,一边低声道,“你嘲讽学政,又得罪了中举的人,他们向上一举报,拿你见官,再安你一个罪名,那你就连哭都来不及!快走吧!立即离开省城!”说完自己先走开了,好像还低声感叹了一句,“麝因香重身先死,蚕为丝多命早亡!”

欲知潘陆这憨秀才是否闯下祸事,且看下回分解。未完待续......欲知下回,请关注微信公众号: xiaoyida_com ,回复 xse89211 获取完整内容!
----------
本小说内容节选自:出版小说小说 《鬼才荒唐镜》

作者:冯沛祖
最后更新于:2016年09月08日
----------
温馨提示:如何阅读完整内容?
方法一:点击下方 “阅读原文” 链接去读小说“鬼才荒唐镜”后续完整章节!
方法二:关注微信公众号: xiaoyida_com (优美小说节选),回复 xse89211 阅读后续完整章节!


    关注 小意达


微信扫一扫关注公众号

0 个评论

要回复文章请先登录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