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拥有面部纹身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为什么连我外婆都愿意去 “纹眉” 了，在脸上的其他地方纹点儿东西就这么让人难以接受？...

麦吉

纹身，aka 刺青，虽然它曾经是犯罪和黑帮的代名词，如今却早已经演化成为年轻人追求自我和表达态度的方式。在痛感与美感的双重吸引力之下，越来越多人尝试在身上留下点儿什么。可能在不久的将来，和一个花臂女孩谈恋爱会成为很多男孩儿的心愿之一。

我们写的关于纹身的文章不少，因为我们可以轻易地找到一个身上有纹身的采访对象，但是在街上遇到一个脸上有纹身的人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甚至一些纹身师，也在等待着愿意让他们在脸上扎针的人 —— 毕竟这儿是中国，纹身的接受度仍然不太高，更别提 “脸” 可是 “以貌取人” 的关键。

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些符合条件的人，发现他们基本上都从业于几个固定的行当：纹身师、rapper、时尚圈 —— 合情合理。脸上的纹身，除了能够显示他们对纹身这一文化疯狂的热爱，也的确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了不小的改变，不过这改变是两方面的。

贾崑，29岁，恒赐刺青纹身经理，北京

我在眉毛上纹了 “peking”，因为我爱我的城市。外出旅游总被误认为是日本人、韩国人，从来没人说我是中国人。我就想告诉这帮老外，中国北京也有热爱纹身的人。

这应该算我面部唯一的纹身，另一个从下巴一直纹到了脸的两侧，差不多也能算一个，纹的是 “immortal”，不死不朽永生的意思。谁不想活久一点，把没有做完的事和没做的事都办到，与你爱和爱你的人天长地久。之前有一次病危抢救，感受到了死亡，所以想用这个词保佑我一下吧。这两个纹身我都非常喜欢，它们对我来说都很重要。

很多年前就有在脸上做纹身的想法，为了彰显我对纹身的热爱，觉得特别酷特别帅。因为脖子和手背露出来的地方已经有纹身了，只能上脸了。纹之前的顾虑很多，怕被人误解成坏人 —— 因为一些媒介对纹身的映射都挺不好的，导致很多人，尤其是老一辈对这个文化存在误解。但我实在是太喜欢了，也和家里人沟通过，他们开始不赞同也不反对；但是随着我身上的纹身越来越多，他们开始了解纹身文化，了解我的工作环境和体系，现在对我从事纹身行业很放心。不过纹身的确会带来异样的眼光和态度，我都不记得解释过多少次，好在如今很多人对纹身的看法有了改变，北京对纹身的包容度很高。

我一直有计划继续在脸上纹身，想纹父母的名字。如果身上全部纹满了，就帮别人也做满。纹身是一件很酷很帅很有样儿的事儿，没有为什么，这是事实！甭管了！

徐睿，27岁，恒赐刺青纹身经理，北京

全身除了双腿以外都是纹身，第一个纹身是2010年在小臂上做的。脸上暂时就一处纹身，去年做的，做之前还是需要些勇气，毕竟是在中国，各个方面可能都会受到影响。但我已经做纹身这行8年了，对于现在的生活还有未来的趋势我感觉已经比较稳定，也并不会考虑其他朝九晚五的行业，所以就斩钉截铁地在脸上做了功课。

脸上的纹身是个镰刀，中间是字母 R。R 代表了我自己，也代表了 “人”。我们都是生活在刀尖上的人，每天都要经历 “血” 与 “墨” 的生活。所以第一个纹身我选择了一把镰刀 —— 镰刀在中国也代表了农民嘛，都是比较勤劳的人。我计划在另一侧同样的位置纹个锤子，中间也是一个字母 “X”，这样我的名字 “徐睿” 就全了。同样 X 代表了 “性”，“XR” 组合在一起也象征着 “人性”。锤子和镰刀组合在一起我也算是个爱国的人了。如果有个节目叫 “中国有纹身”，我第一个献身。

在脸上做纹身并非大多数人可以接受的事情，这种事情分为很多情况。如果在几年我肯定不会考虑在脸上做纹身，但如今各个方面也都很稳定了，无非就是多了个纹身，位置特殊一些而已，对于我个人来说并不用深思熟虑。

纹身只是我的启蒙家，它引导我走入了社会，结实了朋友，我们纹身店已经在国内很知名了。将来的计划当然是让我们店在世界上都要名声显赫。我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很酷的人，但我有对生活、人生、工作、家庭的态度，如果这种态度有人喜欢，那在别人眼里看来才叫 “酷”。

龙猫，30岁，服装设计，广州

我跟老婆是同一天生日，8月8日。有一次去泰国旅游，当天喝醉了，就去隔壁纹身店纹了第一个面部纹身，在眉毛上方，是我们的姓名缩写和生日。我一直都很想在脸上纹身，顾虑只有我妈妈，她很反对，当时一礼拜都气得不跟我讲话，不过后来还是接受了这个事情。

除此之外脸上还有一些小的符号，我纹身从来都不会想很久，有想法了就走起。因为在我看来，纹身无论好与不好，或者以后不喜欢，都是记录当下那一刻心情的事情。

比较麻烦就是凡是遇到新朋友或者陌生人，他们都会重复问题，比如 “家人怎么看”，“纹身是不是画的、贴的” —— 特傻。更糟糕的事情是在日本去不了 club，夏天去的话要穿长袖，很奇怪，澡堂也不能去。之前我会接一些广告，纹身之后啥广告都没了。

我很早就出来工作了，14岁跳舞，接一些演出，后来设计服装，所以父母不会担心我事业上的问题，也不会给很多意见。周围朋友大多数都纹身，可能互相影响，再加上做设计做潮牌这一行，纹身是非常普遍的事情。但他们脸上没有，大部分人的纹身都没我的多，可能他们还没接触到脸上面。纹身是会上瘾的东西，也没想过停下，等年纪大一点有小孩了，稳定一些，我会继续在脸上纹吧。至于未来的计划，做好当下吧。

Peatle，29岁，说唱歌手，台湾

我小时候有一个比我大很多岁的朋友，我很尊敬他，后来他生病过世，走的时候大概28、9岁，跟我现在的年纪差不多。为了纪念他，我在左眼下面纹了一滴眼泪，这是我脸上的第一处纹身。现在脸上大概有七八处纹身，最喜欢的是两侧鬓角的两个成语，一边是 “日进月步”，意思是日新月异；另一边是 “百戰鍊磨”，表示要接受很多历练。这两句每天都能看见的话一直在提醒自己，激励自己。

对纹身的人来说，工作比较特定，不能找一些需要很正式的工作。因为纹身这个文化虽然跟之前相比接受度要好很多，但总的来说在整个亚洲还是存在很多误解。最糟糕的情况就是交女朋友对方家长没办法接受，工作、谈事情的时候也会很麻烦，因为很多人还是会先入为主，看到一个浑身都是纹身的人会有所顾虑。其实我身边纹身的朋友内心都很 peace，也很清澈，我们试图去缓和一些人习惯以貌取人的情况，毕竟纹身这件事是我们自己选择的，但很多时候，西装笔挺不一定是好人，纹身的也不一定是坏人。

我现在跟朋友玩音乐，纹身是我造型的一部分，跟我的表演风格一致，所以我觉得自己还是蛮酷的。但是前一阵子报名参加《中国有嘻哈》，导演说我脸上的纹身要是马赛克起来比较困难，由于节目播出后各个年龄层的观众都有，害怕我的形象太过黑暗，有不好的影响，最后就没通过，还挺遗憾的。

Zee，25岁，YOLO TATTOO 纹身师，广州

第一个纹身是上初中的时候，当时觉得很酷啊，也不懂，没多想就去了。路边摊，150块，因为喜欢跳舞，所以在背后刺了一个 “bboy zee”，现在想起来还真有点儿后怕，幸好没染上什么传染病。比较深入地接触到纹身圈子是在18、9岁，22岁的时候，我拥有了第一个面部纹身。

我现在脸上有9处纹身，第一个是 “have fun”，我的人生观。其他的几个也基本上都是字体，有 rebel、take it easy、xian。我信基督教，所以还有两个基督教的符号，这些纹身都是用文字和符号很直接地表达我个人的生活态度和信仰，最喜欢的是加拿大的 homie kuwn 给我刺的 “off the wall”。还有一个是我跟女朋友的情侣纹身，她也是纹身师，当初是她自己提出来的，我就说好吧我们一起刺一个，毕竟找一个纹身一样多的对方家长会容易接受吧哈哈。这个情侣纹身符号很复杂，大概就是 —— 完成拥有本质、精髓的事物。

在脸上纹身的95%应该都是纹身师吧，国内很多纹身师脸上都有我的作品，或者是一些职业比较自由的纹身爱好者，比如模特、摄影师、歌手、设计师、玩极限运动之类的。如果是其他职业的客人想要刺脸，我会问清楚他保证工作生活不受到影响，家人不反对，并且自己已经考虑周全。

脸上有刺青之后在国内偶尔还是会遇到异样的眼光，但是在国外却变得很受欢迎，一直被搭讪，都是 “nice”，“cool”，“dope” 之类的话，有次过海关居然还被拉到一边，以为我遇到了什么麻烦，没想到是海关工作人员想要我的联系方式……国内的话，老一辈还是不大接受吧，大家也会有点儿害怕 —— 不过这也好，人多的时候没人会挤在我旁边，没有人会插我的队。但另一方面我也会特别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想让大家看到纹身和坏人是两码事。

父母很开明，很支持，也有纹身的想法，所以不久的将来我会完成这件事。

李纹肆，23岁，HUFLOW 纹身师+说唱歌手，武汉

我的第一个纹身在小腿，初中时自己给自己纹的。但现在我不会给未满16岁的人纹身，除非17岁的他能讲个有意思的故事。

我脸上有两个纹身，第一个是万字符号，大概三年前，在云南和一个纹身师朋友，聊着开心就互换了纹身图案，万字符的寓意是抵抗一切罪恶和病痛。脸上还有一个牙齿，一是怀念小时候，一颗坏牙特别尖锐，长到了我的牙龈里，每天都流血，碰上去很酸，后来爷爷奶奶带着我骑着自行车去拔牙；还有一个意思就是我喜欢说唱，想要有铜牙利齿的力量。做完之后感觉脸上空空的，还想继续纹。

纹身必须是件需要思考的事情，不仅仅是国家的问题，而是因为它可能真的会影响到人生和生活方式，包括家庭爱情工作等等。但是如果像我这样有能力的人完全不用，反正我靠自己吃饭，也不在乎别人对我的看法。如果以后我想从事其他行业，也许会有影响；但我始终相信，只要自己能力足够强，什么都阻碍不了。现在来看，纹身是我最热爱的东西，是种神圣的仪式，而不是文化，哪怕纹身在中国最多只有十几年的历史。

我儿子从他第一眼见到我的时候我已经浑身都是纹身了，所以以后他会觉得没有纹身的人特别奇怪吧哈哈。倒没有担心以后给他开家长会会吓着班主任的问题，现在很多初中老师都会找我纹身，这是个好苗头。

至于未来的计划 —— 我的纹身旅行已经走遍了全中国，下一个目标是全球，然后就是30岁之后的通体，再就是拍一部自己想要的院线片子，买艘游轮在海上办个收藏博物馆，里面有动物标本还有人皮。不过我还年轻，需要酷，需要态度，因为我在 keep it real。

本文图片均由被采访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