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诗人自选诗】 阿西的诗

阿西（1962——），在《诗刊》《大家》《当代诗》《中西诗歌》《飞地》《诗歌月刊》《诗林》《名作欣赏》等杂志发表诗歌和诗歌评论文章，有作品入选各种年度选本。出版诗集《词车间》《生活指南》等。现居北京。...



诗人阿西近影

【作者简介】阿西（1962——），在《诗刊》《大家》《当代诗》《中西诗歌》《飞地》《诗歌月刊》《诗林》《名作欣赏》等杂志发表诗歌和诗歌评论文章，有作品入选各种年度选本。出版诗集《词车间》《生活指南》等。现居北京。驯兽师（给——）

互相折磨，撕咬或鞭打

忍受，愤怒或抱怨

常常留下滴血的伤口

如今，似乎职业已经结束

彼此疲惫地挨在一起

再也不会主动攻击对方

不会抓伤，不会误伤

这世上绝无仅有的一对好对手

语言里的冤家，感情上日渐深厚

筋疲力尽了？已妥协于时间？

像虐与受虐，彼此产生毒性的依赖

曾为无法驯服对方而懊恼

现在只剩下宽容，即使野性复发

也不大动干戈，不置对方死地

哦，两个互为驯兽师的和解

使这个房间终沐和平温煦的光

照耀彼此坚硬的脸

照耀房间所有的阴暗

冬天到来之前

冬天到来之前尽量淡泊

尽量保持平和与温顺

冬天到来之前尽量缓慢

尽量保持静止与独立

冬天到来之前多吸收阳光

尽量保持内心的明亮

哦，冬天就要到了

有些人将像落叶

被寒流裹挟着，消失掉

有些人要生病或死去

冬天就要到了

我的呼吸将受到阻力

走路的姿势会发生歪斜

嘴角上要挂起冰凌

哦，冬天到了

说话要小声，别让坏人听见

坏人就在我们中间

阻止春天的到来

纪念品

你在北京静静地泡上一杯

黑茶，这老去的时间变成了热饮

进入你的身体，滚动着琥珀

滚动着久违了多年的一声春雷

你开始遥望湖北，山峦起伏如波

此时，黑茶于树上生出新叶

还不能采摘，要耐心等着它长大

等季节到了才会被采茶女采下

她们不一定唱山歌，但心在律动

会静悄悄地发生化学反应

形成黑茶特有的香气和最佳味道

她们是一部好小说，个人命运

定格在山上，但生动的情节

已来到眼前，在茶杯里反复翻转

她们把自己融入黑茶中

你要喝下她们黑色的泪水

 

 

游京西凤凰岭

山路向上也向下，连续几个空格

闭眼面对断臂江山的天梯和飞来石

我踩住一只只石鹰，向坠落的起点

或飞翔的起点进发。我看见

另一个自己纵身掉下去，无形黑影

被摔成一团烟雾。背囊里的电脑

记下掉队者名单性别。我忆起泰山

民国初年的逃犯刻有几个血字

但此刻，我身边应该是没有逃犯

我呼叫，回声撞击山谷，游人停止脚步

目光交汇先放叶的树上，秋遥不可及

至少还谈不上果实。甩出手中丝带子

去留给大山的谜面或者造山运动

这是游戏，是在欺骗互不相同的口音

我，站上山顶，胡乱挥舞着手臂

成为留念的背景，连同凤凰岭的传说

有人打探对方来自哪个省份

有人对我谈起俄罗斯最新的油画价格

有人山脚下祈求神水，做成几笔交易

他们，老的真快。只一个午间

 

 

眺西陵峡

如何找片竹排，如何在几场梦里

从七座大山穿过去，像束白练

并且一点声音也不发出，不咆哮

不幽怨，更不怒吼或悲怆涕零

也就是我如何像个隐者越一次蜀道

回到你的祖先出生地，采摘果子

然后，对每个死者介绍狱壑的深刻

或向活着的人炫耀内心的应力

怎样逐渐化作彩虹，显现一世雄峻

但，我的视线远离好奇和人类的惊叹

何况，万丈之下没有故乡这个词

没有攀援的灵长秘密地腾空了红杜鹃

只有静谧，只有采石场的瞬息烟雾

淹没未名身影在眼前划过去又划过来

金雕浓缩成黑点模拟古时候的表演

让我进入电影拍摄现场不是做局外人

这部大戏一开头就注定了主题先行

但结尾却无法接通地气：坠落

也就是彻底舍得一身剐的那种坠落

好吧，我只能这样完成对山体的叙述

关于到底如何描述这样一个隘口

它怎样被横亘的坝体撕裂了想象力

或者人们对水的贪欲到底有没有止境

我并不想给出回答。我无法说明白

山那边的山那边是否仍然是高山

更无法说出被挤压在地下深处的暗河

是否正在将整个巴山重新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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