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晓利 让「意外」流淌出来

 

人生大梦一场,几十年,然后突然老了之后才醒来。...

慢的时候你让它流动,
也不用急着去哪儿
采访︱张薇

插画|晁春彬

《人物》:11月5日你在杭州临安办的新专辑直播发布会,你请来了周云蓬、小河、老狼、张佺、张玮玮、郭龙、李志、宋冬野等12位好友做嘉宾。人们多用「半个民谣圈都来了」来评价这个阵容。惯常特别低调的你这次怎么决定这么高调了?

万晓利:一开始邀请这些朋友的时候,就没怎么多想,说好啊,请这个请那个(笑)。后来就逐渐反馈出来的消息说,啊,这些人过来之后真是太厉害了,这个阵容太厉害了,也不觉得什么,没在那方面考虑。后来越到临开唱了,(每个嘉宾出镜的)VCR录出来的时候我才觉得,哦,好像这么多人来,真是来捧我的场,真的是我的一个荣耀。

很荣幸有这帮朋友这么多年对我的一个关爱和支持,想来我这些年也没有和他们做互动,尤其是这两年我搬到杭州之后,就是一个工作狂的状态,边调整身体,边工作,乐队排练,还要演出,排练、演出、创作、录音,这两年一直是马不停蹄的。想到这些,心里面也心生愧疚。

《人物》:为什么会决定搬到杭州的乡下?

万晓利:说起这个,哎,太巧了。2009年的时候我第一次全国巡演,走到杭州的时候,待3天时间,当天我们碰到一个新的朋友,说他在这个地方买了两个小房子,说很便宜啊,你们过来看看,我说嗯,晕晕的,然后就去了。结果第三天走的时候我们把所有手续都办好了。

第三天买了,直接去机场,到西安也没耽误,就这样慢慢慢慢,到2010年还是2011年底,拿到钥匙之后,每年就来得多了起来,逐渐朋友也就多了起来,邻居什么的,渐渐有了一个氛围。

后来就是每年吧,趁着到南方的巡演、音乐节,就在那儿待着。房子虽然很小,但是在山腰上,环境非常好,就愿意在那儿待着。逐渐的,好像北京也很多人都离开,有的去大理,有的去别的地方。我也倒没有那么严重地想过(离开),到2015年的时候,就是我的邻居,那个朋友,他带我到更山里面走的时候,就发现,上到山顶,有一个近代建的庙,那条路就是那个庙里面他们集资修的,就在山上一条特别美的公路。庙也很少人知道,几乎没有人。然后从庙里面,还有一条通向村子里面更近的一条台阶路,有800个台阶,两边都是竹子,有小溪,还有一个小的石板桥,最原始的那种,就感觉哇,当时就决定搬过来了。

《人物》:就为了那个山、那个石板路搬过去了?

万晓利:可以这么说,我心里说,哇,就在山腰就决定了,然后就正式搬过来了。搬过来之后,借着这个环境,前些年那些昼夜颠倒的这种生活方式,就想在这个环境中调解一下,也是一直以来向往这种自然的,终于有这么一个机会,然后就很开心。

《人物》:远离了各种喧闹之后,那个状态是会让人的心比较静下来吗?

万晓利:就是宽松,有这么好的环境,然后一开始,搬到那儿的时候我记得也是身体最差的时候,我每天逼着自己7点钟起来,去爬上那800个台阶,然后在那个上面做一些动作,活动活动,然后下来再去工作。然后《太阳看起来圆圆的》,基本上后期的录制,就是在那儿完成的。两年以后,又做了新的这个专辑。

《人物》:在北京的生活是不放松的?

万晓利:在北京就是一个,特别自我的状态,不下楼,脚底下随时放着一瓶二锅头的这样一个状态(笑)。可能干起来就没有头绪,太在里边了,就不知道在干了,看着可能也整天在干,但是就是好像在干什么也不知道,录了一堆所谓的灵感,但是没有一个……好像要做的事太多了,就是无从下手了那种状态。

来到这儿这种调节什么的,就是先去克服一些东西,先去集中去完成一批东西。对我来说,认识到的挺直接的一个感觉就是说,更有了时间让自己清醒。

《人物》:因为你在戒酒嘛。是到了杭州之后就说我就不喝了?

万晓利:我记得是2013年就戒了,在北京就戒了。正式到杭州那个两年前好像就戒了,戒完之后,才知道,哇,原来不是说每天喝酒造成的这个宿醉那种难受,真的就是你不喝都难受,天天那个头、颈椎病的压迫,你就是恶心,想吐。

越发就是觉得,哇……靠酒来就是让自己不疼,就忘了这个疼,这个太危险了,那时候已经是四十出头,就感觉左右上下不适。你不动,疼,动也疼,就是动,身体也受不了。

不戒不行了,天天太难受了,就没法干了,那时候在做《太阳看起来圆圆的》,开不了机。开机了,干不了,又关了,第二天攒攒劲儿,然后一开,哇,不行,还得关,就是这样。那个专辑我做到后期的时候太痛苦了。我完整地听不了一遍,只能听一首歌,第二首歌,哇,上来了,上来了,不行了,不行了,听不出来,赶紧去关机,怎么样也不行,躺一会儿之后,赶紧再听下一首,就只是听都不行。

2015年左右,那时候也到杭州了,在这么个环境中,逼着自己爬山,逼着自己进入。这张专辑呢,好多了。

《人物》:你的老伙计们都会说到,说万晓利的音乐它是先于时代的,另一方面的含义是说,你的音乐它不可能是非常大众的。你对这个评价,是怎么看的?

万晓利:对我的褒奖和鼓励吧。实际上创作,一直以来确实是大众这个层面上考虑的比较少,因为我一直觉得,实际上你是不可能去为别人做出来一个东西的。再加上我有很多我认为很好的东西还都没有做,一直就是没有这方面的考虑。所以他说的某个层面上也是对的(笑)。

《人物》:你只是为自己创作?

万晓利:对,就是自己吧,这么多年来有了很多想做的东西,这个风格也想尝试,那个风格也想做一做,但是一直就是在以前的那种状态下不能得以实现。就是我有很多想说的东西,想表达的东西,但是在那种身体的状况下,我有很多表达,还没有表达呢。

然后,拉回到现在这张专辑,我就换了一种打法,不去想做纯的某一种了,反正就是这些歌,走到哪儿算哪儿,让它自己流,碰到了,好,那我就电子一下,碰到那个,就把声音、声效做一下,就行。

《人物》:生活中的哪些场景或情绪会激发你创作的诗意?比如新专辑里的《痛也不能》,其中的几句很有诗歌的意境,「我想到你不会是高兴/高兴怎么能形容/幸福也不能形容/爱也不能形容/痛,也不能」。

万晓利:我觉得就这首歌来说可能我想到的就是很惭愧,对我来说很惭愧很惭愧,很多时候,你知道是你错过了很多,忽略了很多,忽略了别人的那种对你的爱,但是当时好像你甚至还有一些情绪的抱怨,但是过去就过去了,有的就过去几十年,有的人甚至都不在了,然后想起来之后,真是非常感慨,非常内疚,真的就说不出来了,是自我的一个拷问。

对,就是内疚。就是那种感情,遗憾,遗憾你怎么能说出来呢。错过就错过了,当时自己的心在别处,投入到自己一个情绪中或者是一个事中,然后就浑然忘我地忽略了很多真情实意,但是你能感觉到就每个人在生命中对你的这种帮助,唯一的那种经过,错过了就错过了,就是这种。瞎写(笑)。

《人物》:说到《天秤之舟》这张新专辑的名字的时候,你说每个人都是一艘船,每个人都是自己的船长。到目前为止,你觉得你这个船长当得怎么样?

万晓利:(笑)当得不怎么样,感觉这么多年来,一直就是处理得不太好,有点刚醒过来的意思,试着想把这艘船开好或者是把自己最高境界就是化掉一艘无人之船,对,就是没有自我。

《人物》:一度觉得自我膨胀吗?

万晓利:对,一度,在音乐中就是那种。20年了,一直在和音乐打交道,每一个音,每一个声音,都是听我指挥的,就是这种方式,有可能,就不会考虑到别的。也不叫膨胀吧,倒也没有想得多么高傲,就这种方式吧,我想会特别自我。

《人物》:新专辑有两首歌提到梦。梦对你来说应该也是一个比较有隐喻的东西吧?

万晓利:对对,也是借用这个词它的特殊性吧,因为这个词它很神奇,有真实的梦和现实的白日梦这种暧昧的含义。因为从某个角度来说,白日这个梦可能才是真正的梦(笑)。人生大梦一场,几十年,然后突然老了之后才醒来。

《人物》:2017年生活中一个与众不同的瞬间?

万晓利:(刚才提到的)那个(800个)台阶,有时候我会放得很慢很慢地走。最慢的速度,同时就这样转这个胳膊,每转一下登一个台阶,就这样慢速地转。然后再上一阶,就这样慢慢地爬上去,越慢越好(笑)。

这对我来说是一个调节方式,放慢自己的语速或者是让自己可能更节省精力和更准确、更事半功倍。就有时候我们会为了锻炼而锻炼,比如说去快速地走。快走或快跑,当然没有问题,但是也要看某个时刻适合不适合你,就有的时候可能慢了,更是一种方法。

《人物》:2017年想明白的一件事?

万晓利:实际上我想明白很多事,我可以说一件事,就是说很多事都不是事,是你把它当成事了,你只要去面对它就OK,就什么都不是事。

因为有自我的经验造成的障碍,该把一些过去的经验抛掉,因经验而带来的障碍,它可怕就可怕在你不觉得,你想想。

《人物》:2017年抛掉了自己以往的什么经验?

万晓利:在音乐上我就是抛弃了我以前的一些——这首歌我就想做成这样,心里边已经知道它的样子了,然后再去做。在这个过程中,你可能就是为了要达到这个歌的样貌而去精挑细选一个音色,可能一天挑不出来,然后三天过去了还挑不出来。现在,这张专辑做出来可能很多意外,我自己都很意外,它就是在我抛弃了我以往的那种经验的时候,反而带来的惊喜就是更大,那种喜悦真是,哇,太轻松了,怎么就完成了(笑)。

比如说《你来替我做个梦》后边,前奏那么大段的音效,实际上很有意境,很有画面。但是那就是无意中的一个结果,就是弹着弹着弹到那儿了之后,实际上是尾奏来着,后来我把它挪到前奏了。因为这段出来之后实在太意料之外了。就是歌的结尾,觉得还没有完,那个吉他已经到那儿之后,觉得就收不住,让它继续。很多这种歌如果没有限制的话,我能走上半个小时,能剪吧剪吧就又一张专辑出来了,就是纯声音的或什么,因为每件乐器都停不住你知道吗(笑)。

《人物》:之前不是这样?

万晓利:对。就收住了,因为我心中预想的那个已经够了,然后「咔」。所以说这个慢很重要,慢的时候你让它流动,在当下,在自己的那个情绪中,也不用急着去哪儿,你要去哪儿呢,那何不让它就响着呢。

《人物》:2017年读过的比较好的书?

万晓利:可能是一本老书,《关于这颗心》,是泰国的阿姜查写的,他是一个禅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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