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周年祭——我还是《屋顶上的小孩》

花开花谢花满天，一年又一年。...



花开花谢花满天，一年又一年。当柳枝又一次吐出绿絮时，那一天晚上我正好有事，上了北京回老家的火车。两年前，我也是这样急匆匆地赶上回家的火车，整个世界仿佛在身后塌陷，耳边只有弟弟电话里的那句话：“姐，爸爸今天早上走了……”

那一天，我本来应该坐晚上的火车，第二天就可以见到你了。一个电话，宣告了你和我已经天各一方，最后一面成了我永远的遗憾，也带给我无尽的痛楚。

你离开半年后，我回到小城生活。很多次，我会被人询问，你是某某的女儿吧？生命是这么神奇，你的肉体早已消亡，精神却在远方给我支持，就连我这张神似你的面孔，也带给我很多亲切感。

每一次走在小区里，我都会有一种幻觉，好像你会从哪个方向走过来，喊住我；每一次，火车到站，我习惯性地向出口处张望，甚至是望向站台，你的身影似乎就在不远方。两年了，最初的悲痛欲绝被表面上的现世安稳所掩盖，没有了眼泪，心里却在颤抖。

你的离开，让我头一次认真审视“告别”这个词语。生离死别并不可怕，那是大自然的常态，我们的世界也因为那一次次循环才能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但是，如何说告别，怎么说告别呢？

那一年八月，你被确诊了。当时，医生断言，即使接受手术，理论存活时间也只有一年半。我们姐弟三人商量之后，以妹妹的意见为主，决定隐瞒真相，劝你接受手术。可惜手术后三个月，你的病就转移了；又是三个月，你猝不及防地离开了。

你走后，我曾不止一次想过，那个时候，隐瞒真相，让你误以为只是普通的手术，真的合适吗？你的生命决定权究竟是握在你的手里，还是由你的孩子们决定呢？如果你知道真相，那么你又会怎么选择呢？或者，你会不会在一个合适的时间，向我们交代一下身后事，而不是到了最后，连半句遗言也没来及留下呢？

从你被确诊到你离开，前后的时间，也只有九个月。因为我们选择了隐瞒真相，无形之中，也让自己承受了巨大的精神压力。人前，强颜欢笑，连妈妈也被我们蒙在了鼓里；人后，各自黯然神伤，长夜漫漫，无法入睡，一夜白了头真的不是传说。

那年八月底，你接受了手术；九月底，出院。出院后的一个月，也是我陪伴你时间最长的一个月。

从上大学离开家，我们父女永远聚少离多。大学还有寒暑假，一年之中总有一些时间可以欢聚一堂；工作、结婚、生子，后边的时间越来越奢侈。孩子出生后，回家的时间更是屈指可数。正因为平时在一起的时间太少太少，当你重病的消息传来后，我们才那样的焦灼、忧虑。子欲养而亲不待，此时此刻，我们对这句话有了最深刻的体会。

你在北京养病的那一个月，父女朝夕相伴，无话不谈。只是，每一次你说自己恢复得很好的时候，我的心就“格登”一下。我多么希望你的话是真的，你真的恢复得很好。看着你安详的笑容，我强忍着内心的不安，附和着你的话，对啊，爸爸，你恢复得不错，以后要注意饮食就好了。

其实，我很想告诉你，爸爸，你知道吗？你就要离开我们了？如果那一天，你离开了，我们怎么办呢？我还不到四十岁，你也不到七十岁，纵然每个人都会离开，但离开的方式总归有差别。为什么上天会用这样的方式带走你？我很害怕，很绝望，你就像我身后的一座大山，一直站在那里，给我加油，为我喝彩。如果大山倒下了，我不知道要如何继续余生的路了。

多少次，我很想变回小孩，像小时候一样，拉着你的手，撒娇地问你问题，你俯下身，耐心地给我解答；多少次，我想问问你，爸爸，你还有什么心愿没达成吗？还有什么地方想去吗？趁着你还有时间，我帮你达成，陪你去，好不好？可惜，我最终也没有勇气说出那句话。

与其说，你没有和我们好好地告别，还不如说，我们根本没有给你告别的机会。最后一刻，弟弟说，你双拳紧握，久久不曾松开，像是惦记着什么。听到这句话后，我泪流满面。终其一生，你给予了我们那么多美好的记忆和温暖的生活，我们却让你带着无尽的遗憾离开了。

你走后，我总会想起一个故事，故事的名字叫《屋顶上的小孩》。故事里的薇拉和妹妹，在家里最小的妹妹夭折后，被妈妈送到了姨妹家。妈妈希望换个环境，两个孩子可以淡忘失去小妹妹的伤痛。但是，薇拉和妹妹在姨妈家不断“惹事生非”，最离奇的事情就是她们总喜欢爬到屋顶上坐着。故事的最后，众人才弄明白两个孩子坐到屋顶上的原因——那里离宝宝（已经夭折的小妹妹）近一点……

两年了，我还是那个屋顶上的小孩。大部分时间，我都生活在你曾经生活了一辈子的小城，因为，这里离你近一点，让我多陪伴你一阵吧。

记得海岩在一本小说里写过一句话，大意是，每个人的悲欢离合都是大海里的一滴水。20岁的时候，我把这句话理解为，个人得失与宽广的大海相比，远远不值一提。

你离开以后，我又想起了这句话。我想，就算只是一滴水，那也是一滴充满感情的水滴，带着每个人的独特记忆，有着与众不同的生命历程。这个世界如此丰富多彩，正是因为这些充满感情的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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