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级期刊“封神”背后:影响因子超级玩家 观点

 



作者 | 江晓原

整理 | 胡珉琦

导 读
· 只要脑子足够聪明,影响因子就可以通过合理、合法、快捷、有效的手段来提升。

· 随着影响因子游戏的进行,期刊界发现了另一个法宝——综述文章的引用率常常是研究论文的好几倍。

· 我们如果一味要求中国科学家在高影响,(高影响)因子期刊上发表论文,就会使中国的优秀论文大量流失,到国外期刊,中国期刊就会因为没有优秀稿件,而永无出头之日。

· 如果现阶段中国还不能自己,创造一套可以取代sci和“影响因子”的量化评价标准,至少应该保持必要的,独立性,而不是盲目崇拜。
国际顶级科学期刊“封神”背后,有着怎样的商业化运作机制和,学术包装手段?它们是如何一步一步成为,影响因子游戏顶级玩家的?

近日,在北大科学技术与医学史系及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院举办的“科学·文明”系列讲座上,上海交通大学讲席教授江晓原,对此进行了揭秘。

《中国科学报》记者胡珉琦根据演讲整理,此文。
SCI和影响因子的商业属性
2016年7月,汤森路透以35.5亿美元的价格将旗下,知识产权和科学业务卖给了科睿唯安。很多国人这才知道,原来科学引用索引这,东西是可以买卖的!

实际上,这已经是它三易其主了。

科学引用索引(SCI)和期刊引证报告(JCR),被当今科学界视为两种最权威,的学术评估数据,但许多人误以为它们是由“科学界权威机构”发布的。

那是因为,我们一直对SCI和期刊“影响因子”的历史形成过程很糊涂。

它们的发布机构叫“科学情报研究所”(ISI),是尤金·加菲尔德创立的一家地地道道,的商业公司。

ISI创立之前,美国的科技情报通常,由政府学术机构牵头采集、整理和公布,是加菲尔德一手开创了科技情报,的商业化经营模式。

加菲尔德曾非常坦率,地承认,之所以要起一个“科学情报研究所”的名字,是因为它听起来完全像一家,政府科学机构。

他要的就是这种,容易引起混淆的效果。

很多人认为,指出sci和影响,因子的商业属性,就是在诋毁它。其实,商业不是一种原罪,不等于没有公信力。

我只是想告诉大家,盈利是商业的最终目的,而这个目的也是加菲尔德此后几十年不遗余力推行影响,因子游戏的真正动力。
影响因子可以操控
1975年,isi正式开始,推出jcr报告,影响因子游戏从此开始。

为什么说这是一场游戏?

因为它从一开始就开好了“方便之门”,只要脑子足够聪明,影响因子就可以通过合理、合法、快捷、有效的手段来提升。而这些手段可以跟发表“高影响”论文毫无关系。

简单回顾一点历史。加菲尔德发起影响因子游戏,的时候,学界其实有很多异议。这时,《自然》和《科学》扮演了非常特殊的角色。加菲尔德在这两本,期刊上发表了大量文章,鼓吹影响因子,但质疑他的文章那时从未被,该两刊刊登。

一个有意思的插曲是,影响因子的计算方法,曾被修改过。那次修改,使得《自然》和《科学》的低排名一下子升高不少。所以,我们有理由认为,ISI公司和《自然》《科学》之间,有着心照不宣的“共谋”。

那么,影响因子到底是,怎么计算的?

按照isi确立的影响因子算法,标准定义是,一本期刊在前两年发表的源刊文本在当年度,的总被引用数(分子),除以这本期刊在前面两年发表的,学术文章总数量(分母),即为这本期刊当,年度影响因子的得数。

需要注意,期刊的文章被分成,两种类型,一种叫做引用项(学术文本),另一种叫做非引用项(非学术文本),两个加在一起构成了“源刊文本”数。

中国人普遍误认为所有“源刊文本”都是引用项,其实不然。

“非引用项”不会计入分母,但它们所产生的,引用量却会计入分子。国内大批期刊、学者、媒体从未弄清这其中,存在的严重漏洞。

要想提高影响因子的数值,就有两种途径摆在面前:一是扩大分子,二是减小分母。

事实上,长期盘踞影响因子前20名的期刊都是这,场游戏的顶级“玩家”。
“两栖”捷径:缩小分母
以《自然》《科学》《新英格兰医学杂志》《柳叶刀》为例,它们都是两栖杂志——既刊登学术文本,又刊登非学术文本。这些杂志提升影响,因子的策略,就是通过逐渐削减引用项(学术文本)的数量,从而缩小分母。

这些年,这些杂志中的学术文本只占源,刊文本的10%~30%。

以《自然》为例,所有18个栏目中,只有3个栏目属于引用项,即学术文本。还有15个栏目都是非,引用项,包括消息和评论、读者来信、观点、书籍&艺术、书评、洞见、科幻小说等等。

加菲尔德曾经辩解称,非引用项对总引,用量的贡献很少,可事实上非学术文本也产生了,很高的引用。

早在2000年前的一项,研究发现,其统计的10家知名期刊(包括《自然》),“非引用项”对影响因子贡献比值在 6%~50%之间。其中《自然》为11%,《柳叶刀》高达50%。

这还只是非引用项,的显性贡献。《自然》自身的定位从来,就不是一本“纯粹的学术杂志”,它的目标是要办成时尚的、拥有广大读者的、享有学术声誉的同时又能够有,丰厚商业利润的杂志。

两栖身份可以大大提升这些,杂志的传播效果和商业价值,也使得这些杂志文章本身可以获得,更高的显示度,从而提升引用量。

除此以外,isi对刊物的,栏目是否归为“引用项”的界定其实并不明确,它甚至还可以讨价还价。

1997年~1999年,《柳叶刀》的影响因子跌落了许多,就去找汤森路透理论,称其多算了影响因子公式,中的分母,最后汤森路透修正了分母,的数值,直接导致其影响因子,的回升。

再比如,《美国国家图书馆·医学》曾质疑(曾质疑)汤森路透将其影响,因子计算得过小,商议得到了一个折中,的结果。但汤森路透始终,拒绝把挑选“引用项”的过程公之于众。

这非常不符合我们中国学者,想像中的“顶级期刊”,因为在中国就没有这样,的两栖杂志。了解了这一点,我们还要继续“跪拜”这些顶级期刊吗?
综述为王:扩大分子
随着影响因子游戏的进行,期刊界发现了另一个法宝——综述文章的引用率常常是研究,论文的好几倍(在中国学者眼里,一篇综述文章的分量,要低于研究论文)。

结果是,sci期刊的综述文章,数量逐年大幅增加。这就不难解释,影响因子的榜单上,综述期刊占据了半壁江山。因为,这可以增大影响因子,计算公式中的分子数值。

这里有一个惊人的例子。《临床肿瘤杂志》以223.679的影响因子,高居2019年的榜首,简直让其他杂志望尘莫及。可它的影响因子到底是靠,什么获得的,很少有人研究。

我们发现,它之所以能够常年在,影响因子游戏中“称霸江湖”,主要归功于它的两种报告:一种是1979年至今逐年,发表的《癌症统计报告》;另一种是不定期发表的《全球癌症统计报告》。

2001年以来,这两种报告为影响因子,作出的贡献始终超过70%。所以说,当今全球影响因子游戏的,冠军期刊,主要是靠这两篇,综述文章支撑起来的。

曾把这个规则玩到,最极致的,是法国半年刊《地球化学展望》。它每期只登一篇文章,就是一篇综述。

该刊创刊当年即被SCI收录,2013、2014、2015年影响因子分别为,8.1、8.2和8.8,在法国期刊中影响,因子连续三年排名第一。

期刊把影响因子,玩到这种地步,已经异化了。
顶级期刊不是“学术公器”
为什么我们难以想像、接受“顶级期刊”利用规则帮助自己提高影响因子,这样的行为?

因为长期以来,我们还存在一个普遍的误解——顶级期刊等同于学术公器

中国学者认为的学术公器,一般需要满足最,主要的两个条件:设有编委会;实行匿名审稿制度。

但反观《自然》,它的审稿规定明确指出:杂志没有由高级,科学家组成的编委会,也不附属于任何学会和,学术机构,它的决定是独立作出的,不受制于任何单独个体持有的科学,或国家偏见。

什么样的论文能吸引读者,广泛关注、值不值得刊登,由《自然》的编辑而不是审稿人来,作出判断。

《自然》本刊如此,《自然》旗下的所有杂志都是如此——《自然》前主编多次向媒体,这样表示。

于是,《自然》可以选择发表一篇有巨大,争议甚至是荒谬的文章。研究人员纷纷给予驳斥,驳斥就会产生引用。由于影响因子中的,引用是绝对数值,无论引用的作用是批判,还是赞同,都会计入引用次数。

所以,《自然》曾经撤销的论文,在撤销之前往往,都具有高引用率。《〈自然〉百年科学经典》当中就包含了那些后来,成为科学“丑闻”的文章。

可是,还有多少人记得《自然》曾经撤销过的那些文章?它在中国学者心中的地位,从未动摇过。
别再被这场“游戏”牵着鼻子
我们崇拜一个事物时,总是想像它是尽善尽美的。一旦有人指出它与,我们想像中的不同,就被认为是在反对它。

以上基于对“国际顶级科学期刊”的社会学研究发现,是一个事实描述,并非是非论断。两者之间没有必然联系。

实际上,在没有更好的量化评价方法取,而代之时,这场游戏不是不能玩。影响因子在同一学科内,作为一般性评价指标还是有价值的。

问题是,我们现在把sci和影响因子当成理所当然的,权威学术评估手段,用于衡量个人、学术团体、研究单位,甚至一个国家的整体,学术水平。

我们拿中国最好的论文入了这,场游戏的局,却对这场游戏产生,的历史和玩家规则毫不知情,从头到尾被牵着鼻子走。没有独立的判断,没有对规则合理性的怀疑,这太危险了。

我们如果一味要求中国科学家在高影响,(高影响)因子期刊上发表论文,就会使中国的优秀论文大量流失,到国外期刊,中国期刊就会因为没有优秀稿件,而永无出头之日。

2013年,巴西四家医学期刊因建立“互引同盟”提升影响因子惨遭,汤森路透镇压,被排除出SCI期刊之外。

而这一热点事件的背后,实则是巴西期刊界面面对巴西教育部实施,的以影响因子为主导的学术量化考核标准,把巴西学术期刊逼上绝路,而做出的一场,集体自救行动。

再来看看日本,日本学术界除了在,这场游戏之外,关起门来还有一套相对独立的,论文发表评价方法。他们重视选择杂志,但并不一味看重“影响因子”。法国学术界也是如此。

立足于国内,我个人的态度是,我们完全可以期待,自己设计一个不以盈利,为目的、更合理的评价“游戏”,回避现有规则的漏洞,拒绝寻租空间。

如果现阶段中国还不能自己,创造一套可以取代sci和“影响因子”的量化评价标准,至少应该保持必要的,独立性,而不是盲目崇拜。

不要忘了我们做科学研究、办一本学术杂志的初心,到底是什么!

编辑 | 宗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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