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庠：夏夜之风
今夏流行明黄色刘心武/文猛不丁觉悟过来，已经晚了。珊珊急匆匆地跑过几...
夏夜之风 国庠/文
东屋今天搬进了新邻居，忙了一天，房子打扫干净了，玻璃擦亮了，家具安顿好了。女主人兴致勃勃地拿出一条带熊猫图案的新门帘，挂在门上，淡蓝色的，上面有几只黑眼窝的小熊猫，正抱着竹笋，美滋滋地啃着。
“喂，你来看，多漂亮！”女主人向屋里喊着。她的儿子淘淘站在妈妈身边，不住地向辛大爷那边张望。
辛大爷的脸抽搐了一下，像被谁狠狠地拧了一把，热辣辣地疼。烟头儿上的火烧到了老人手指上，他哆嗦了一下，两个指头使劲一挤，一团纷乱的火星落在地上。他叹了口气，把脸埋进手掌里。
“挺好的，哈，你看这几只小熊猫愣头愣脑的，多好玩！”女主人兴高采烈地望着一身尘土的丈夫，得意地说。
淘淘拉着妈妈的衣襟，望着正准备回到屋里去的辛大爷的脸，又回头看看门帘上的熊猫。忽然，他的小嘴一咧，笑了。提起脚跟像要飞起来似的拍着巴掌。“妈妈快看！那儿还有一只熊猫！”他笑嘻嘻地朝辛大爷一指，小手在眼睛上圈成两个圆圈儿。
辛大爷提着马扎，愣在那儿不知所措，脸上浮动着一丝僵硬的笑容。
他的脸上和身上，长满了白癜风的白色斑痕，唯独两个眼窝的皮肤是深棕色的。为这，他不轻易上街，街上常有人盯着他的脸看上半天，然后捂嘴嘿嘿笑着跑开，身后传来“熊猫，熊猫”的叫声。
“淘淘，进去！”女主人小声说道。
淘淘困惑地望着妈妈，闪到门帘后面。
辛大爷的脊背上一阵发凉，叹了口气，提着马扎回屋去了。
屋里有些发暗了，飘着一股老年人房里特有的酸腐的气味。他没开灯，摸索着爬上床。
这可恶的白癫风，毁了他的一生。至今，还是孑然一身，感觉不到人生半点儿的温暖。一滴浑浊的泪水，流下老人的面颊。
“辛爷爷。”淘淘依着门框，小声叫着。
“来。”辛大爷抹了抹脸，下了床，打开电灯。
淘淘端着一个粉色的、装满花生的小盘：“爷爷，您吃吧，妈妈买的。”淘淘的眼睛里闪着光。
“爷爷不吃，咬不动。”辛大爷笑着俯下身子，却不敢伸出自己那长满白癫风的手，去抚摸一下孩子那光滑的脸蛋儿。
“爷爷。”淘淘怯生生地伸出沾着泥土的小手，在辛大爷脸上碰了碰，“疼吗？”
辛大爷摇摇头。淘淘从小西服坎肩的口袋里掏出一根香烟：“您抽，爸爸的。”
辛大爷迟疑地接过烟。淘淘看着辛大爷颤抖着点上烟，慢慢地走出门。
“哎，盘子！”辛大爷端着小盘追到东屋门口。
东屋门上那条崭新的带着熊猫图案的门帘不见了，一条旧花布被单，被两个铁夹子夹着，歪歪斜斜地挂在门上。
辛大爷哽咽了一下，在这夏日的夜晚，吹过一股温暖的热风！
（刊于《微型小说选刊》1985年第2期）
点评
人生有多少痛苦是不能言传的！如这位白癫风老人，白癫风残害了他一生，使他成了鳏夫。而新来的女邻居哪里又会知道一条熊猫门帘会给他伤口撒盐呢？小说的沁人心脾的故事就做在印有熊猫的门帘上。
小说一开头，就造成了男主人公的误会，“脸上浮动着一丝僵硬的笑容。”按照一般的想法，读者以为故事的发展肯定是女主人公教训孩子、向老人道歉解释误会，真是如此，不过是一个平淡无奇的故事罢了。作者巧妙地让女主人公什么话也不说，只是悄悄地把那块“多漂亮”的门帘取下来，换了一块旧花布被单。门帘变得不漂亮了，但我们看见了一个无比善良、无比美丽的灵魂。
作品写出了深层次的善良——慎独。什么叫慎独？就是在独处无人注意时，自己的行为也谨慎不苟、也善良。这是很高境界的文明素质，女邻居在行其善良之举时，不让对方知道她行善，不求行善的报答。这样一来，她的善就使残伤者“哽咽了一下，在这夏日的夜晚，吹过一股温暖的热风！”
虞舜在造《南风》歌时唱道：“南风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说的就是这股文明之风。
（吴 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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