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品读】任铎  爸爸的弹弓

 

点上面的“成县微学习”就可以订阅哦!爸爸的弹弓文/任铎端午节前,女儿从乡下回来,带了些老家院里的油桃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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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的弹弓
 文/任铎


端午节前,女儿从乡下回来,带了些老家院里的油桃和西洋樱桃,说她爷爷为了看护这些水果,用弹弓惊吓飞鸟半个多月,才有了比去年好的收成,否则就没有这么多。油桃和樱桃我品尝了几颗,倒没有吃出啥特别的味道,但老爸用弹弓看护果树的情景,让一个童趣盎然的老兵挡住了我几夜的睡眠。

那时候,弹弓是乡下孩子的主要玩具和装备。邻居的孩子叫虎蛋,黑而壮,比同龄的孩子足足高出一头。他爸爸是青藏高原的解放军,退役时带来了一幅风镜,虎蛋成天戴在脸上,裤腰里别着树杈做的弹弓,俨然西楚霸王,对同伴吆三喝四,常常带领四队的孩子和三队的孩子打仗。

我当然是虎蛋的兵了,对虎蛋的装束羡慕而崇拜,用现在的话说就是虎蛋的粉丝,心里渴望着瘦小的自己一夜之间长成虎蛋的模样,并有一幅高傲的黑边风镜和强劲的汽车轮胎橡胶弹弓。于是我就问老爸:“你也是解放军,咋不给我带个风镜回来?”老爸不耐烦地说:“我在福建当兵,那里没有风沙,不配发风镜。”愿望实现不了,心里就怨天尤人,老爸为啥不去青藏高原当兵,偏偏去了福建,还是个卫生兵,福建那个地方为啥不刮风沙,害得我没有风镜当了虎蛋的兵。而弹弓通过努力还是可以有的,不就是树杈和橡胶嘛。树杈我自己找,汽车轮胎橡胶就不是我能办到的了,又去求诸老爸。刚一出口,就遭到一顿暴叱:“要弹弓干啥?要弹弓干啥?你想当土匪去是不是?”我吓得大气没敢喘,有幸躲过一顿暴揍。

然而,拥有弹弓,由愿望而渴望,太强烈了,随产生了和虎蛋物物交换的念头。记得中秋节前一个月,老爸用自行车捎回一个纸箱,沉甸甸的样子,放到棚上,故意躲开我,跟妈妈耳语了几句。我没听清楚老爸说的啥,但从他们神秘的情形看肯定是重要的东西。一天下午,上语文课的老师请假,放了个早学,回家时正好大人不在家,沉甸甸的神秘纸箱,我想一探究竟。凳子重凳子,再重凳子,晃晃悠悠终于够到了棚边。纸箱委屈地躺在棚的角落,上面还压了半袋小麦,仿佛在等我去解救。扯过半袋小麦,用牙齿咬断麻绳,掀起箱盖,一道芳香扑鼻而来。刨开麦衣的防护层,金黄的苹果闪着珍珠一样耀眼而诱人的光泽。我当时的第一个念头不是自己先吃一颗,而是想两颗苹果能否换到虎蛋的弹弓。谈判的结果是换弹弓所有权至少需要一百颗苹果,而纸箱的苹果明显不够,可恶的虎蛋。最终答成的约定是一颗苹果换弹弓一个白天的使用权,晚饭后将弹弓交回虎蛋保管。

大约在有机会偷到第十颗苹果的时候吧,由于方向误判打碎了大队知青点的玻璃而导致苹果换弹弓东窗事发。村干部一手拿着弹弓,一手拉着我的胳膊,狠狠地给老爸办交待:“这娃要好好管教。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情,要按照破坏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政策严肃处理。”啊,暴风雨,暴风雨来得太猛烈了。暴风雨过后,屁股和腿上一道道青竹梢掠过的红印,一周之后才慢慢消褪。

中秋节到了。晚上,老爸叫齐全家人,从棚上的纸箱中取出剩余苹果的一半,先供过祖先和月亮,然后每人发了一颗。黄元帅苹果又大又圆,此时越发地黄了香了。一口咬下去,齿感脆,舌感甜,咽感绵,胃感润。以前的十颗苹果换了弹弓的使用权,我还一口都没舍得吃,此刻真有点后悔。正回味着,老爸说:“另一半过年的时候再发,谁也不许偷吃。”又指着我冲了一句:“这么好的苹果换弹弓玩,你娃是个大傻瓜。”

乘着老爸吃下苹果的心情正好,我突然又大胆冒了一句:“虎蛋他们几个都有弹弓,就我没有,你给我做一个吧,我保证不会再打人家的玻璃了。”“还要弹弓,还要弹弓,是不是想再挨一顿青竹捎?”老爸突然大怒,脸和脖子都是红的,把吃得剩下的一小点苹果核狠狠地摔到地上,手臂一挥,冷不防我的脸上一阵火辣。老爸的咆哮声淹没了我的疼痛。我没敢哭,妈妈也没敢站出来护我,三个妹子吓得缩到炕角呆若木鸡。窒息一般的沉默,屋外清冷的月光弥漫着怨恨。一刻钟或者更长,老爸突然抱头屈蹲,情绪由愤怒转而痛苦,浑身抽搐,喉咙冲出阵阵低沉而厚重的长泣。

又过了一刻钟或者更长,我被叫到老爸面前站着,一个和我一样的孩子的故事开始了。

老爸弟兄三人,由于家贫,不得已将二伯过继给了远山里的亲戚。一天,二伯想家了回家来住。乡下十一二岁的孩子都正是贪玩的年龄,为了争抢弹弓打起了架。老爸拿了扯断的弹弓哭着找老爷子告了一状,老爷子以为是大的欺负小的,就不分青红皂白对二伯说:“回你的山里去,再甭来了,来了就只知道打架。”二伯对老爷子把他过继给远山里本来就很不满意,听了这话一气之下半年了再也没有回来过。第二年,胡宗南的部队在西北吃了败仗,撤向四川时顺道把山坡上放牛的二伯连同他放的牛一起拉了去。二伯所在部队到四川后因情势所迫投诚,被改编成解放军,家里因此成了光荣军属。后来,朝鲜战争爆发,二伯又成为志愿军的一员入朝参战。在一次战役时不慎遭遇埋伏,战后交换战俘时又被移交给了台湾,兄弟二人从此天各一方。自扯断弹弓之后,老爸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二伯。老爸说:“看到弹弓,就想起了你二伯,不知他现在是死是活。我当初要是不跟他争弹弓该多好啊,你二伯就不会愤而回山,说不定胡宗南的败兵撤退时你二伯正好在我的屋里,就不会被拉了去当兵。听到你二伯被拉去当兵的消息后,你婆急得整夜睡不着觉,四十多岁就去世了。去世时已经神志不清,是想你二伯想的啊。”弹弓,那个被扯断橡胶的该死的弹弓,成了老爸心中永远的痛和悔。

是的,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就是一九九一年。当时农村的孩子已经用上了塑制的坦克、越野车、变形金钢等玩具,弹弓逐渐被使用电池的冲锋枪取而代之。风镜也变成了墨镜,看上去更酷且更具老大派头。这一年的农历二月初三,家里突然收到一封寄自台湾的信。老爸再一次郑重召集全家老小,戴上老光镜一遍又一遍亲自念给大家听。整整一个下午,不知念了多少遍,直至老泪浸湿了信笺。第二年中秋节,二伯一家来探亲,我们想像中的兄弟抱头痛哭的情景并没有发生。坐定之后,二伯从衣袋里掏出一个小绒布袋,伴着复杂的面部表情交到了老爸手中。在十几双目光的注视中,老爸缓缓地从小绒布袋中掏出的东西竟然是一把精致的弹弓。锃亮的精钢弹架,手柄处缠着细软的钢丝,黑得象墨汁刚染过的汽车轮胎橡胶带,棕黄色的纯牛皮弹囊,透着沉重和霸气的弹弓,多么不可思议。二伯尽量笑着说:“当初不该扯断你的弹弓,这一断就是四十年呐。”老爸已是涕泪纵横,双手抚着弹弓,哽咽道:“要是当初不跟你争弹弓该多好啊,也许你就不受四十年颠沛流离的罪了。”

汶川“5.12”特大地震时,老家的房子被震坏,利用国家灾后重建的扶持政策,原址建起了砖混结构的四间平房并有了小院。那时二伯已经在台湾病故。小院落成时,我的意见是栽些风景树,美化小院环境,增强观赏感。但老爸只栽了一株桂花树,其余执意全栽成了果树,两株油桃,双株李子,两株葡萄,两株西洋樱桃,还有一株核桃。

星期天,回老家支援夏收,妈妈从低处的树技上摘了几颗油桃看着我吃。一颗刚下肚,第二颗才递到嘴边,老爸就过来道:“油桃树去年开始挂果,树尖上最红的几颗看见时已经被鸟儿啄烂朽掉。今年我用弹弓把虎视眈眈的鸟儿都给惊跑了,几乎没有损失。一共结了八十七颗,给门上的娃娃二十几颗,我和你妈妈咬不动,都是给孙娃子们留的,你少吃点。”

说话间,几只不知名的麻羽黑嘴鸟儿,明目张胆地在距油桃树不远的白杨树枝上跳跃,骂阵般的叫声挑衅着老爸手中的弹弓。只见年逾古稀的老爸拢了下花白的头发,扬起精钢弹架,拉满橡胶,随手一放,几枚土粒弹丸瞬间从白杨树技擦过,轰地一声,鸟儿四处逃散。

一刻钟或者更短,黑嘴鸟儿又来掠阵。这回好像还请来了帮手,多出了好几十只,个个冲锋陷阵的样子,叫声更加嘈杂而嚣张。

作者简介: 任铎,男,汉族,喜好读书和写作,现供职成县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

审    核:张剑君             责任编辑:陈金生

投稿邮箱:cxxwjsz@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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