郯家湾龙王庙记行_【成纪文苑】

如今的郯家湾是一个僻静而不起眼的小村子，和黄土高原沟沟脑脑中的任何一个村子没有什么分别，人们很难将那样一次大快人心的胜利与这个普通的小村子联系起来，然而历史就是历史，充满了许多的不经意。...

地域风情
郯家湾龙王庙记行

◎ 玄铁

出秦安县城东南，沿云山梁行约十多里，下一段坡路便是郯家湾。今年农历二月十九日，应邑人王利民老师之邀，专程寻访郯家湾龙王庙，其目的是对这个庙宇和神灵的历史做一番考证，保存一些资料。但是数月以来，迟迟未曾下笔，一则神灵之事，飘渺无踪，不敢妄加臆测；二则诸事繁琐，心不曾静。但是此事一直牵于心头，应诺之事应当有所交待，因抽闲对当日考察过程作一简要介绍。

二月十九是龙泉寺观世音菩萨诞辰法会之日，是日，天朗气清，与王利民及郯湾村庙会负责人一起从南桥头出发，上长山梁，早春时节，春草茵茵，荒芜未人打理的桃园中，那些褪化为毛桃的桃花已经开得烂漫。如今的郯家湾村是一个小村，位于长山之阴的一个偏僻小湾中，其村背靠高崖，山势挺拔，位置隐蔽，藏风聚气，龙王庙即处村子下面的一个突出的高台之上，庙院整洁清静，殿宇虽小，但建筑精致，有主殿一座，庑房数间，柏树青葱。又有别院与之相邻，设有灶房宿舍仓库等，为庙会活动之地。庙下空地建有戏楼，与庙门相望。从戏场向上望去，山门耸峙，翼然欲飞，煞是灵动。高处的人家分布在不同的台阶上，错落有致，最高处两棵老树，枝干浓黑，与庙处于同一经线之上，又有喜鹊筑巢于其上，村落左右各有山包突起，如旗如鼓。高台之上的庙宇居高临下，站在庙门前，诸山环绕，隐约的村落、古堡一览无余。真是一处清旷明朗，安逸宁静的神仙居处。村庄中杏花初绽，园中春土松软，庙墙点缀着星星点点金黄的迎春花。

郯家湾这个小小的村庄曾因为宋金时的一次战役而挤身史册，这次战役就是著名的腊家城之战。通过这次实地探访，我觉得作为战场的郯家湾的范围要比这个村子的范围大得多，当时称为郯家湾的应该是包括由长山梁主梁和从南洼村分岔的龙泉山支脉所形成的这个大湾的整个区域。腊家城在今天的兴国镇康家坡村，又称古城，郯家湾对面的龙泉山有古道可通，南宋时腊家城为金人所据，南宋义军将领吴玠从陇南长驱向北，将金人逼到秦州之北的腊家城附近，在郯家湾一带展开了大战，大败金人，为积弱屡败的宋人一展其气，虽然不久之后胜利的果实又被南宋王国朝出卖，但此次战役和郯家湾、腊家城这两个地名在汉人的史册上熠熠放光。如今的郯家湾是一个僻静而不起眼的小村子，和黄土高原沟沟脑脑中的任何一个村子没有什么分别，人们很难将那样一次大快人心的胜利与这个普通的小村子联系起来，然而历史就是历史，充满了许多的不经意。

郯家湾的龙王为九江八海行雨龙王，在传统农耕社会中，对龙神的崇祠是非常普遍的。在秦安县城的周边就有许多龙王庙，如安家坪龙王、胡家渠的二龙王、宋家场的龙王、涧滩村的龙王，这些龙王或为历代立有战功的将领，如安史之乱中战死淮阳城的南霁云等；宋家场和涧滩村的龙王据传为观世音菩萨座前童子，被封为黑池龙王。九江八海行雨龙王则在国内尤其是旱作农业地带崇祠广泛。其职责为承天之命主管降雨，我所知的九江八海龙王庙宇除了郯家湾龙王庙之外，甘谷西坪乡的燕珍村亦有一处，当地人称为八爷，据说十分感应，其庙宇所在之地，远望之，常年湿气氤氲，香火十分旺盛。郯家湾距县城十来里路，郯家湾八海行雨龙王历来为秦安县城八大官神之一，在旧时享受官方祭祀。在所有的娱神祭祀活动中最为知名的就是秦安县城人常常津津乐道的“穿城过海”活动。“穿城过海”民间简称“穿城”，为农耕文明时代秦安境内规模非常宏大的民俗活动之一。其时间为农历七月十二前后，时值高粱拔节抽穗之时。过去由于高粱产量较高，秸杆又长，可用作燃料，为秦安川区种植的主要农作物之一，此时，正需大量水分，如果干旱则意味着未来一年的饥荒。所以“穿城过海”就选择在这个季节，当然，其时也是某神的诞辰。这是一个众神聚会，各村参与的日子，也是一个城乡交流、热闹非凡的日子。其时，北至北坛外、南到何家川和沿途庙宇都设坛起台，主要集会点则在凤山之下的春场行宫。届时，县城内外的八大官神都被请来，在春场集会，八大官神一般除了坐像之外，还有行像，这都是为了出行求雨和参与各种民俗庙会的方便，行像塑在装饰精美的轿子上，抬轿之人都是从各自的村庄中选择的身体健壮，武术精良的拳把式。之所以选择这样的人，是因为这些人不但负责担轿，而且同时要与其他村的把式们比划拳脚，胜出者可被当地人所尊崇。这些抬轿之人一律穿戴蓝色短褂，腰系宽带，脚穿麻鞋，装绑得非常精干，他们还有一个名字叫“马路”，因为穿城活动又叫“打马路”或者“打穿城”，由此可以窥见，这样的活动其实是过去民间的一次盛大的隐蔽的武术比赛活动，充分展示出旧时陇右秦安一带的尚武强悍的风气。穿城活动进行时，八大官神依照一定的次序，列队行进，在北坛、春场、邢泉、何川等地分别享受祭祀，有传统的鼓乐演奏、师公跳神、秦腔演出等各种形式的庙会活动。旧时，秦安老县城还很完整，“穿城过海”由北坛起，进北城门，穿越老县城的主要街道，从南门而出，所以称“穿城”，“过海”则为想像的成分，众人穿城，诸神过海，场面宏大壮观，持续约五六天时间，为老秦安一道独特的民俗风景。因为秦安的娱神活动的主要目的是祈雨，主管降雨的九江八海行雨龙王为必不可少和神灵之一，其位置相当重要。因而，直到民国后期，郯家湾龙王庙的香火依然十分旺盛。

在郯家湾龙王庙中，我们没有见到龙王的塑像，据庙官言说，龙王现在只有行像，坐像尚未塑起，因为附近某地庙会唱戏，龙王被请去看戏了，殿中神龛空着。庙官给我们展示了龙王的水案，就是画在布上的肖像，一幅为坐像，一幅为骑马巡行图像，面色赤红，目光炯炯如炬，十分威严。龙王旧殿早毁，现有宫殿为重新翻修，所遗古物有岳斧、铜铃、铁弓、羊皮鼓等，还有一张小供桌也是旧有之物。后来，庙官又找到民国时期众人敬献的长约丈余的红绸软匾，上书正楷大字“神恩浩荡，德育群黎”八字，正中有圆形印鉴。下书信士弟子名称，约数百人，上首书时间：民国三十六年丁亥春正月吉日。下款落首事人成聚山等七人，书匾人为胡文鈺。庙院的一个角落里，码放着一些残砖剩瓦，其中有古代建筑中鸱吻和兽头，制作非常精致，形象生动威猛，还有一些柱石，为现存的古代建筑中仅剩的构件。

据庙官介绍，龙王庙的位置和对面的龙泉寺建立在同一经线上，龙泉寺的山向是辰山戌，而龙王庙的山向则是戌山辰，也就是说，龙泉寺座东朝西，龙王庙则座西朝东。站在庙院当中，从庙门望去，龙泉寺蔚然可见，巨大的四面观音造像遥遥在前。龙泉寺和龙王庙之间，隔着一条小沟，看起来很近，但要驱车前行，必须绕道上梁，在南洼村路口沿公路而行，约有十余里地。如果抄小路，则过沟上山即可到达。庙官说，九江八海行雨龙王原为龙泉寺的守湫龙王，本为观音护法神，后在龙泉寺对面设立道场。龙泉寺为北朝古刹，历史悠久，寺内遗存刻有西魏大统十一年年号的佛塔造像碑。龙泉寺民间称门家爷寺，王尹乡人王凤翔曾整理过较为完整的资料，并记载了有关龙泉寺的传说。传为三个取经僧人路经羲皇故里，一僧夜梦泉水清冽涌出，渴欲饮，观音现身梦示，可在此设寺弘法。次日果遇此泉，有神龙出其中，腾出云宵，因而联合当地富户门氏，建立寺院，因名龙泉寺，又称门家爷寺。王凤翔在文章中对此传说写得非常精彩迷人，并记述了寺院的规模、布置、古树和北朝遗物、历代所留经书等，寺院于1963年修建王尹公社时被毁，古树亦被砍伐。1986年当地信士胡吉祥募化善款重建寺院，从2002年开始，妙真法师主持扩建寺院，经过十

余年的建设，寺院成群，妙相庄严，为秦安县内最具特色的佛教圣地之一。

传说中的腾空而去的那条飞龙，九江八海行雨龙王，龙泉湫，这些信息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隐秘的联系。郯家湾龙王庙的庙官言说，九江八海行雨龙王本为观音护法，而且相距很近，因此，在王利民老师的提议下，我们决定到对面的龙泉寺走一回，采访一下当地的老者。王利民联系了县内摄影家同事刘福民老师，我们在沿途拍了一些照片后，沿梁到达乔新村的龙泉寺。在巨型的四面观音像前面拍摄照片，拍照时，只见西方白云生起，鳞鳞如龙，蔚为壮观，一会儿又变幻如展翅之凤，对称地分布于观音像上空。此情此景，不由人浮想联翩，莫非龙王显瑞于此？

到达寺院后，法会早已结束，问及会长有关信息，所知甚少，因请来前任会长，其人已逾八旬，但身体硬朗，本想一瞻西魏石刻造像，但老人讳莫如深，不好再细究。据王利民介绍，原龙泉寺湫泉的位置应在今天韦陀护法的座下，可惜今已不再有昔日泉水涌出的奇观。今天接待客人的建筑应当是当年护湫龙王所居的位置。为了佐证这一事实，我们又驱车翻山而下，到达南小河流域的马家庙，今名陇阳寺，其寺亦为观世音菩萨道场，位于圆顶山山麓，此日法会，信士众多，寺院管理人员都在。陇阳寺中的布置中，进寺门左侧为关圣护法，右侧为龙王护法。察其像与九江八海龙王别无二致。但问及执事人，言说，龙王进了寺院，就是护法神，独立了就是司雨的大神，神明之事，难以言说。陇阳寺亦为古刹，失其年代，新修寺院，亦为可观，牌坊式山门巍峨耸峙，其寺既为寺院，但融合了当地民间的信奉习俗，所以也称马家庙，因为此地马姓人居多。

伫立寺门外，只见南小河迤逦而来，烟柳新染，村庄离离，景观实为清逸。如果风调雨顺，这里就是一片世外桃源，对雨水的期盼是这一方土地上最久远最永恒的期盼，人们将世世代代对美好生活的希望寄托在司雨之职的行雨龙王身上，离城较近的敕封九江八海行雨龙王就自然而然地担当了这样的一种期望，所以历来受到当地官民的崇奉和信仰。
编辑：玄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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